唐中宗李顯,是武則天的親生兒子之一,生于公元656年,母親武則天生他時剛升任皇后。父親高宗李治給他起名為“顯”,后又賜名“哲”,對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結(jié)果他比他的父親更沒有出息,最后還被世上最親最愛的人——妻子和女兒,送上黃泉路。
年輕氣盛被母廢
李顯雖然名字體現(xiàn)了長輩的希望,但他的個人品行和能力都比不上他的哥哥李弘和李賢,根本不是治國所需的干才。
在公元680年,李賢被廢為庶人,在他之前,李弘已經(jīng)被殺。這樣,皇太子的位置便落到了李顯的身上。由于高宗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在第二年的七月,高宗讓裴炎任侍中(相當(dāng)于宰相),輔佐太子李顯監(jiān)國,也就是主持朝廷政務(wù)。在公元683年,高宗病逝,留下遺詔讓李顯在自己的靈柩前繼承帝位(這是皇位繼承的慣例,以示正統(tǒng)、合法),尊母后武則天為皇太后,封韋氏為皇后。由武則天掌握朝政大權(quán),臨朝聽政。中宗這時二十八歲,本該一展抱負,但沒想到母親的權(quán)利欲望超過了他很多倍,他這個皇帝從即位起就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傀儡。
第一次做皇帝,李顯沒什么經(jīng)驗,也沒想到攝政的母親的能力比他要大很多。所以,他要自己做主,體現(xiàn)皇帝的威嚴(yán),結(jié)果皇位剛坐了不足兩個月,便敗在了母親的手下,被趕了下來。
李顯排行第三,所以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當(dāng)上皇帝,何況兩個哥哥先后被立為太子,結(jié)果都沒有登上帝位就被廢黜?,F(xiàn)在,他真的做起了至尊無上的天子,心情十分興奮。中宗即位后,皇后韋氏的父親韋玄貞立即從一名小官一躍而升為豫州刺史。但韋氏仍不滿足,在她的要求下,中宗又準(zhǔn)備升韋玄貞為侍中。中書令裴炎不同意,他覺得韋玄貞并無大功,只是以皇后父親的身份一下子晉升高位,未免太快了一些。他向中宗提出自己的看法,但中宗不聽。裴炎再三勸諫,惹得中宗火起,怒道:“我是天子,只要我愿意,就是把天下送給韋玄貞又有何不可?”裴炎聽了,心想自己身為宰相,倘若中宗真這樣做了,萬一太后怪罪下來,擔(dān)當(dāng)不起,便把中宗的話去告訴了太后武則天。結(jié)果,中宗立即被武后廢黜皇帝位,改封為廬陵王。中宗還愕然問道:“我有什么罪?”武則天說:“你想把天下讓給韋玄貞,還能說無罪?”中宗這才明白過來,頓時無言以對。這樣,中宗只做了40多天的皇帝。
凄苦的流放生活
李顯和韋氏被幽錮在宮中,失去了人生自由,韋氏的父親韋玄貞等家屬則被流放到嶺南。李顯心情郁悶,終日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韋氏精明而堅定的性格在逆境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她經(jīng)常教導(dǎo)安慰李顯說:“現(xiàn)在保命要緊,你絕對不要流露出絲毫怨恨的表情,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我們應(yīng)該好好忍耐,等待機會,我不信將來永無出頭之日?!?/p>
3個月后,武則天下令將廬陵王李顯一家流放到均州(今湖北鄖陽)。還沒走到均州,在半路上又接到詔書,要他們再遷到房州。房州地處武當(dāng)山,縣城只有幾百戶人家,既貧瘠又閉塞。李顯一家人到這里后,待遇也不好,過著凄苦的生活,還時時擔(dān)心會有大禍臨頭。
不久,傳來李勣的兒子徐敬業(yè)以“匡復(fù)唐室”為號召、興兵造反的消息,李顯更加驚恐不安。房州刺史也受命加強了對李顯的監(jiān)視,朝廷三天兩天都有特使來到房州,顯然是擔(dān)心李顯與徐敬業(yè)勾結(jié)叛亂。李顯生怕武則天借故處死自己,日夜憂懼不安,甚至想自殺一死了事。韋氏很是生氣,怒氣沖沖地訓(xùn)斥丈夫道:“你這樣懦弱無用,將來怎能成大事?”接著,她分析了局勢:“依我看,徐敬業(yè)如能得勝,我們的性命就難保;若他兵敗,我們倒還有生路?!?/p>
這時的韋氏已經(jīng)懷孕,但一家人的吃穿漱洗還得由她一人操勞,生活過得十分辛苦,但她卻一直相信艱難的處境總會過去,將來總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此時的韋氏,不僅是李顯的賢內(nèi)助,還是李顯的主心骨,“備嘗艱危,情愛甚篤”資治通鑒·卷二百零八)。
兩個月后,徐敬業(yè)兵敗身死,一切重新安定下來,李顯和韋氏總算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不久,韋氏生下一個女兒。堂堂皇子落難,竟然連嬰兒用的衣物都沒有一件,李顯便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女兒裹用,順便替女兒取小名為“裹兒”。生于患難之中,又是父母親自抱養(yǎng)長大,這個小女孩自然特別受到李顯和韋氏的疼愛,她就是后來的安樂公主。
終于,這一天到來了。公元698年的三月,中宗李顯被武則天派人暗中接回了京城洛陽(洛陽本來是個陪都,即京城之一,高宗時便一直在洛陽住,武則天的名字“則天”原是洛陽宮中一個樓的名字),又被立為太子。
這次接李顯回來,是武則天在大臣們的勸說下,采取的一項策略性行動。當(dāng)時,武則天的侄子們,包括武承嗣和武三思等人非常想做太子,準(zhǔn)備以后接替武則天做皇帝。在他們的鼓動下,還有人聯(lián)合數(shù)百人請求立武氏后裔為太子,廢掉當(dāng)時的太子李旦,結(jié)果被宰相假托圣命將領(lǐng)頭的人處死。斗爭的日趨激烈使武則天也很焦急,最后在宰相狄仁杰等人的極力勸說下,武則天終于決定將中宗招回來。
武則天知道,假如以后讓侄子即位稱帝,她這個姑姑因為是嫁出去的人,所以不可能被放進宗廟里祭祀,享受死后的榮耀。但如果讓兒子即位,即使他們對自己再有怨恨,也不會把她這個母親怎么樣的。在當(dāng)時,封建法制中的“十惡”罪名已經(jīng)有了,對父親和母親必須孝順,否則就上犯了“十惡”之一的“不孝”罪。封建的倫理道德、武則天的封建意識決定了她的這個決定。
同時,邊疆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也常借口這個皇太子的問題發(fā)兵騷擾,這是很重要的外部因素。
武則天經(jīng)過權(quán)衡,最終還是決定將皇位傳給兒子,并派人去房州接李顯一家回京。李顯被放逐十余年,時時為性命擔(dān)憂,猛然間峰回路轉(zhuǎn),被風(fēng)光地接回洛陽。他重新見到武則天后,心中又是畏懼又是激動,竟然跪伏嗚咽,泣不成聲。
韋氏的心機與隱忍
從房州召回后,李顯重新被立為皇太子,韋氏也被立為太子妃,她的內(nèi)心開始再度充滿渴望。經(jīng)過了前面太多的苦難后,韋氏已經(jīng)變得極有心計,開始懂得在朝中暗結(jié)勢力。當(dāng)時朝中有幾個人最有權(quán)勢:一是武則天最寵愛的太平公主,其次是武則天的兩個男寵張易之和張昌宗,再次是武則天的兩個侄子武承嗣和武三思,另外還有一人,是武則天所信任依賴的貼身女官蘭臺令史上官婉兒。
韋氏冷眼旁觀,看清形勢后,便勸李顯盡量親近討好太平公主,以增強自己的實力和資本。太平公主本來就是李顯的親妹妹,這對李顯來說倒還不算困難。
在極力討好太平公主的同時,韋氏還主動與武氏兄弟結(jié)成姻親,她將長女永泰公主嫁給武承嗣的兒子魏王武延基,幼女安樂公主嫁給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xùn)。如此一來,就同武氏兄弟成為了一家人。
但不久又發(fā)生了一件令李顯和韋氏悲痛的事。李顯與韋氏所生的兒子邵王李重潤豐神俊朗,孝友好書,與妹夫武延基性情相投,引為知己。兩個年青人經(jīng)常在一起議論朝政,很看不起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以男色侍奉武則天,在外趁機招權(quán)納賄的行為,說到激憤之時,還說總有一天要殺死這兩個人。結(jié)果,這些話被張氏兄弟知道了。其實,李重潤和武延基任何一方,都代表著不可小覷的勢力,如果張氏兄弟會做人,應(yīng)該主動去與其結(jié)盟,這樣才能為將來武則天死后留下保命的資本。但這兩個面首毫無政治頭腦,恐慌之下,便向武則天告狀,誣陷李重潤與武延基想謀反。武則天也不問青紅皂白,下令將李重潤、武延基以及永泰公主杖死。李顯、韋氏親眼看著一對兒女被活活打死,卻不敢求一句情,內(nèi)心的痛苦和恐懼可想而知。武承嗣因兒子慘死,不久抑郁病死。一樣醉心于權(quán)力的韋氏,雖然恨武則天入骨,但內(nèi)心深處卻相當(dāng)佩服婆婆的手段和才干。她經(jīng)常想:“武則天能做的事,我為什么不能做呢?”她相信自己的聰明才智,當(dāng)然,她更希望像婆婆那樣,有朝一日能成為君臨天下的女皇。
韋皇后效仿武則天
到了公元705年正月,武則天的病情加重,而這時在身邊常陪侍她的是男寵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倆,就是宰相們和太子也很難見到武則天。宰相們害怕武則天一旦病逝,張易之兄弟借機作亂。于是,宰相張柬之聯(lián)合其他大臣和京城的將軍,領(lǐng)兵五百前去請?zhí)?、即原來的中宗李顯即位。李顯害怕得要命,不敢去,最后是屬下將他抱到了馬鞍上。
政變因為謀劃得好,又有軍隊支持,取得了全勝。張易之兄弟被殺,然后,張柬之對武則天說張易之兄弟要謀反,已經(jīng)被誅殺,請求她讓位給中宗李顯。年邁的武則天只好同意了。她讓出了皇宮,自己搬到皇城西南的上陽宮養(yǎng)病。李顯再次即位后,給母親上了尊號“則天大圣皇帝”。
二月初四日,中宗正式恢復(fù)了大唐的國號,武則天建立達十五年的“周”王朝到此結(jié)束。旗的顏色也從大紅色改回到唐朝原來的黃色。將長安重新定為首都,洛陽去掉了“神都”的名號,還是陪都。
武則天的行為、至高無上的權(quán)勢讓韋皇后這個兒媳婦羨慕不已,她也常想著有一天也像武則天那樣做個高高在上的女皇帝。長時間的軟禁式生活養(yǎng)成了她堅毅的性格,加上對中宗的有效的控制,這都是她的優(yōu)勢。所以,等中宗再次即位后,權(quán)力便很自然地就轉(zhuǎn)入了韋皇后的手中。多年的苦媳婦熬成了婆,韋氏終于登上了皇后之位。韋氏先是學(xué)武則天的樣子,中宗上朝時,她就坐在帝座斜后方的帳幕中垂簾聽政。中宗一向?qū)λ磹塾屑?,?dāng)然言聽計從。大臣桓彥范上書反對,奏道:“伏見陛下每臨朝聽政,皇后必施帷幔,坐于殿上,參聞?wù)?。愚臣歷選列辟,詳求往代,帝王有與婦人謀及政事者,無不破國亡家,傾朝繼路。以陰干陽,違天也;以婦凌夫,違人也。違天不祥,違人不義。書稱‘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言婦人不得干政也。伏愿陛下覽古人之言,以蒼生為念,不宜令皇后往正殿干外朝,專在中宮,聿修陰教,則坤儀式敘,鼎命惟新矣。”(大唐新語·卷二)意思是說,自古以來,凡是有讓女人參與政事的帝王,無不破國亡家。中宗感念韋氏患難情意,對韋氏言聽計從,當(dāng)然不肯聽從桓彥范的勸諫?;笍┓逗蟊晃淙己λ馈?/p>
武則天死后,形勢急轉(zhuǎn)直下,武三思失勢。但他極有心計,通過上官婉兒搭上了韋后。韋后為了自己的利益,竭力向中宗建議重用武三思。于是,中宗下詔,拜武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成為名副其實的宰相。這對張柬之等擁立中宗的定鼎功臣不啻是個重大打擊。張柬之等人秘密求見中宗,勸中宗不要養(yǎng)虎為患,應(yīng)時時想到恢復(fù)李氏江山來之不易。這話不但沒有說動中宗,反而惹動中宗的怒意,認(rèn)為張柬之自恃擁戴有功,有要挾之意。張柬之從此失寵。事實上,中宗也不可能聽從張柬之的勸諫,違背韋后的意思。在長期的幽禁生活中,他與韋氏患難與共,相濡以沫,感情相當(dāng)深厚,甚至許下“幸復(fù)見天日,當(dāng)惟卿所欲”的諾言?,F(xiàn)在他重新坐上天子龍椅,擁有了天子的權(quán)威,怎么能不對妻子施報呢?
在韋皇后的安排下,韋氏家族的人進入了中央的政府機構(gòu),堂兄韋溫是禮部尚書,其他的人也有的做了將軍。為了鞏固地位,韋皇后還和武三思勾搭成奸,武三思最后成了控制政權(quán)的實際上的天子。
武三思為了確保中宗和韋皇后的信任,和他們極為信任的秘書上官婉兒勾搭在了一起,促使后宮淫亂之風(fēng)再起。后來,上官婉兒得到同意,在外邊修建了自己的私宅,和大臣們上朝一樣,早上去侍奉皇后,晚上回自己府上。這個惡例開了以后,在當(dāng)時竟成了一種風(fēng)氣。
中宗對武三思毫不介意,和韋皇后一同聽政回到后宮后,便看著武三思和韋皇后在床上下棋,自己在一邊觀看,沒有了君臣之禮,中宗的可憐地位可見一斑。
中宗時期,公主們像得到解放一樣,活動和權(quán)勢都超過了皇子們,這也是武則天示范作用的結(jié)果。她們利用中宗的信任,紛紛賣官鬻爵,竟相建造豪華宅第,還像男子擁有眾多妻妾一樣,廣納男寵淫亂。
公元706年(神龍二年)十月,洛陽流言四起,說“當(dāng)今皇后與武三思有通奸行為”,中宗因謠言不息,覺得有失顏面,決定遷回西京長安。這一年秋,中宗立第三子李重俊為太子。韋氏因李重俊不是自己親生,勸阻過中宗,但中宗在這件事上沒有聽從韋氏的意見。
武三思的兒媳、中宗和韋后最寵愛的女兒安樂公主李裹兒驕橫,而且她有著同母親一樣的性格——爭強好勝,野心勃勃。她竟然異想天開地想做“皇太女”,這樣將來就能繼承皇位做女皇帝。她常常說:“連侍妾出身的阿武尚能做皇帝,我是公主,為什么不能當(dāng)皇太女?”
然而,中宗雖歷來對女兒百依百順,卻唯獨不肯答應(yīng)她這個離奇的要求,還是堅持立李重俊為太子。中宗是好丈夫,好父親,但他卻有他最后的尺度,他再溺愛妻子和女兒,卻不敢在違背禮法和祖制的路上走得太遠。
不過,形勢卻因安樂公主而起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安樂公主對庶出的哥哥李重俊很看不起,她和丈夫武崇訓(xùn)經(jīng)常辱罵太子,背后都稱其為“奴”。李重俊聽說安樂公主與武崇訓(xùn)背后罵他小子或是“奴兒”時,怒火中燒,決心也像當(dāng)年他的祖宗李世民發(fā)動玄武門之變一樣,誅滅武三思,逼中宗退位。他經(jīng)過仔細分析,覺得滿朝文武中唯有遼陽郡王李多祚(即斬殺武則天內(nèi)寵張昌宗、張易之的那位)忠誠爽直,值得信賴,便去向李多祚尋求幫助。李多祚為皇室宗族,對武三思的擅權(quán)也很憤慨,此時見太子流淚向他傾心訴說,很受感動,決定幫助太子起事。李多祚還聯(lián)絡(luò)了部將李思沖、李承況、獨狐之等人協(xié)助太子。
公元707年(神龍三年)七月某一天的半夜,太子李重俊和李多祚、李思沖等人假稱奉皇帝緊急詔令,率羽林軍300多人襲擊武三思的府第。武三思此時正擁著侍妾飲酒作樂,兒子武崇訓(xùn)也陪坐一旁,安樂公主進宮去還沒有回來。羽林軍一擁而入,見一個殺一個,把武三思父子牽到太子李重俊馬前。太子李重俊罵了幾聲,拔出佩劍刺死二人,又下令殺盡武三思全家。隨即命左金吾大將軍成王李千里及其兒子天水王李禧分兵把守各處宮門,自己同李多祚一起殺入肅章門,直奔中宗、韋后的寢殿。
中宗與韋后、上官婉兒以及安樂公主等人夜宴方罷,忽見右羽林大將軍劉景仁飛奔前來報告,說太子李重俊謀反,已帶兵殺入肅章宮。中宗嚇得渾身發(fā)抖,韋后大罵:“我早說過你這兒子不是個東西,不聽我的話,死路一條!”還是上官婉兒鎮(zhèn)靜,她說:“玄武門堅固可守,請皇上皇后立即登上玄武門樓,一來可暫避殺身之禍,二來可宣布緊急詔命,征調(diào)兵馬討逆。”
中宗、韋后便跟著上官婉兒慌慌張張來到玄武門,上了門樓。中宗和韋后都沒了主意,上官婉兒老謀深算,便以中宗的名義令劉景仁立即率領(lǐng)在玄武門值夜的一隊飛騎百余人,嚴(yán)密守在門樓下,抵御叛兵。這時,李多祚已經(jīng)領(lǐng)兵來到玄武門,見中宗在門樓上,又有飛騎守衛(wèi),不敢貿(mào)然行動。
此次事變中,李多祚為人耿直,不敢輕易對中宗無禮,導(dǎo)致目的不堅定明確,當(dāng)斷不斷,已經(jīng)注定了將要失敗的結(jié)局。
中宗在門樓上斥責(zé)李多祚說:“朕待你不薄,為何助太子謀反?”李多祚回答說:“武三思淫亂宮闈,臣等奉太子令,已將武三思父子正法,太子與臣等并無謀反之意,只是請求陛下準(zhǔn)許肅清宮闈之亂,臣立即退兵,再向陛下請罪?!币宦犖淙几缸右驯粴?,韋后、上官婉兒以及安樂公主都大哭起來(野史記載說韋后、上官婉兒都與武三思長期有染)。李多祚又高呼:“上官婕妤勾引武三思入宮,是第一等罪犯,請陛下速速將她交出來!”中宗還沒有答話,上官婉兒已是淚水滿面,跪在中宗腳下,說道:“臣妾并無這等事,請陛下明察。臣妾死不足惜,只恐叛賊們先是索要臣妾,再索要皇后,最后索要陛下。”中宗一時沒有了主意。上官婉兒上前指點了幾句,中宗這才向城下大聲宣道:“叛軍們聽著,你們原是朕的親信宿衛(wèi),為何跟從李多祚謀反?若能立時反正,殺死多祚,朕不但不計前罪,還另加封賞,保證你們的榮華富貴!”
羽林軍本來以為太子和李多祚是奉詔令起事的,現(xiàn)聽到中宗的親口宣告,方知自己跟著李多祚成了叛逆。各人都有老小家口,未免動心,大家一時沉默。當(dāng)時,宦官宮闈令楊思勖主動請求出戰(zhàn),先斬殺了李多祚女婿羽林中郎將野呼利,羽林軍隨即一齊擁向李多祚,將他亂刀砍死。李思沖、李承況等將領(lǐng)也被殺死在亂軍中。楊思勖從此以宦官身份為將,以嗜殺善戰(zhàn)出名。
太子李重俊帶領(lǐng)幾十名侍從突圍而出,逃向終南山。兵部尚書宗楚客調(diào)動兵馬,迅速平息了這場叛亂。太子李重俊在終南山樹林中休息時,被手下士兵刺死,割下首級獻給了朝廷。中宗聞報后,毫不痛惜,反將兒子的首級獻入太廟,并奠祭武三思和武崇訓(xùn)的靈柩,甚至還把兒子的首級掛在朝堂示眾。對于中宗的這種做法,大臣們既氣憤又寒心,但誰也不敢多說什么。李隆基后來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是受益于堂兄李重俊的失敗。
官職卑微的永和縣丞寧嘉勖路過長安,見到被懸掛示眾的太子李重俊首級,立即脫下自己的衣服,包住首級,傷心得號啕大哭。他哭的不是素昧平生的太子,而是痛心大唐骨肉相殘的血腥,傷感動蕩不安的局勢。此事被武三思的門人宗楚客知道后,立即要求中宗把寧嘉勖流放到嶺南。寧嘉勖后在嶺南病死。睿宗即位后,追念他“忠義而重名節(jié)”。
被親人毒殺的可憐皇帝
太子李重俊死后,安樂公主想當(dāng)皇太女的愿望越發(fā)強烈了。她恃寵驕恣,開府置官,“皆出屠販,納貲售官”,“侯王柄臣多出其門”。甚至偽造詔敕,掩住文字,讓中宗“署可”。
這時,宗楚客因平叛有功已進位宰相,他有很大的野心,主動討好韋后與安樂公主,為安樂公主未來當(dāng)女皇帝擔(dān)任參謀。這樣,一旦安樂公主真的當(dāng)上女皇帝,他便“佐命”有功,可以控制朝廷大權(quán)。在宗楚客的指使下,安樂公主與韋后向中宗進讒,說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串通李重俊謀反,想一舉鏟除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中宗起初有些相信,命御史中丞蕭至忠審查此案。蕭至忠先是大哭道:“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然后大談相王當(dāng)初如何主動地讓出帝位,現(xiàn)在絕不可能參與奪取帝位的謀逆。中宗深為感動,疑慮這才一掃而光。蕭至忠后來因為歸附太平公主而被玄宗捕殺。
后來又發(fā)生了一些事,使一向?qū)f后信任的中宗也開始產(chǎn)生了懷疑。先是定州(今河北定縣)人郎岌冒死上書,揭發(fā)韋后與宗楚客勾結(jié),企圖謀反。中宗閱書后還沒有任何回應(yīng),韋后便走了過來。看見郎岌的上書后,韋后大怒,一定要中宗下令殺死郎岌。中宗只革去了郎岌的官職,命郎岌在家里反省。但韋后卻不肯罷休,派人將郎岌活活杖死。
接著,又有許州參軍燕欽融上奏:說皇后淫亂,干預(yù)國政;安樂公主、武延秀以及宗楚客等人交相勾結(jié),朋比為奸,危害社稷國家,應(yīng)予以嚴(yán)懲。中宗既感到震驚,不愿意相信,卻又心有疑慮,心情之復(fù)雜難以言喻。之后,中宗瞞過韋后,將燕欽融悄悄召入宮中,當(dāng)面質(zhì)問。燕欽融毫無懼色,揭發(fā)了皇后及其他人的丑行,有憑有據(jù)。中宗一直沉默不言,過了好半天,才神色慘淡地說了一句:“朕日后再召你進來?!毖鄽J融退下,從內(nèi)殿直出,到宮院外時,兩廂忽然擁出一幫武士。為首的宰相宗楚客手持敕書,說奉有皇上詔命,立將燕欽融殺死。
事發(fā)后,中宗沒有責(zé)罰宗楚客偽詔一事,但燕欽融所言顯然已經(jīng)影響了他對韋后的信任。中宗總是悶悶不樂,不像平時那樣親近韋后,甚至常常有意無意地躲開她。中宗這樣子,不僅使韋后恐慌,連安樂公主也不安起來。母女二人擔(dān)心地位會發(fā)生動搖,商量的結(jié)果,竟然定出了一條惡毒的計謀——殺死中宗,由韋后登位做皇帝,立安樂公主為“皇太女”。
歷史總是會有一些驚人的相似之處。當(dāng)年,中宗的父親高宗,在皇后武則天的挾制下度過了大半生。而中宗也始終受到妻子韋氏軟硬兼施的鉗制。不同的是,高宗總算是有壽終正寢的結(jié)果,中宗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中宗很喜歡吃餅。一天,他坐在神龍殿批閱奏章,韋后親手為他做了一籠餅,命宮女送去。中宗取來便吃,越吃越香,竟一連吃了七八個。誰知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發(fā)出一聲慘叫,兩只手猛抓胸部,倒在榻上翻來滾去。內(nèi)侍們慌忙入報韋后。等到韋后慢慢走來時,中宗已是兩眼翻白,說不出話來了。他瞪著韋后,思維還在回憶。此刻,內(nèi)心的痛苦遠遠超過了肉體的痛苦。
他的一生,好日子并不多,他好像也沒有什么對不起人的吧?母后那樣對他,他也從來沒有怨恨過。后來得勢,他對武姓也沒有大加屠殺,力排眾議說:“殺別人可以,武氏之族,系我中表之親,不可濫殺!”在這個血腥的宮廷中,他是少數(shù)幾個還念著骨肉親情的人。然而,對不起他的人卻很多,只是最不該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他又一次地想起了與韋后共患難的日子,他那時候真是一刻也離不開她呀。他是如此感激她的患難真情,所以才會對妻子發(fā)誓說:“見天日,當(dāng)惟卿所欲,不相禁制。”(資治通鑒·卷二百零八)這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承諾。他當(dāng)了皇帝后,確實也是這樣做的。他的一生,雖然碌碌無為,但在“信諾”二字上卻做得非常好。可惜他如此待她,視她為自己至親的人,最后竟然是她殺了自己。真是太可悲了。
中宗痛苦地掙扎了一會兒,便咽氣了,享年55歲。
韋后顯得非常冷靜,她一面指揮宮女們料理中宗的尸身,一面嚴(yán)令左右,任何人不得走漏皇帝暴崩的消息。然后,她假傳中宗命令,讓韋氏子弟掌握的禁軍,分兵把守長安各城門,另派一支軍隊前往均州,阻止被貶的中宗次子李重福入長安。一切布置停當(dāng)后,她才發(fā)出喪報,在中宗的梓宮前,立中宗幼子李重茂為皇帝,尊韋后為太后,臨朝稱制。于是,韋后變成了另一個武則天。但她的才識和處理政事的能力,以及必要時的謀略和手段,同武則天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最后她非但沒有實現(xiàn)“女皇夢”,反而死于亂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