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忘憂現在所坐的椅子很舒適,與他的身體恰恰吻合,但他仍是心情極為煩躁,因為他已經被端木先生“藏”起來了。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極為狹長的一個木屋,狹長到幾乎便可以被認為是一堵隔墻,而它內部的構造卻是極其的嚴密細致,甚至可以說是神奇!
伊忘憂可以很順利地知道外面的情況,也可以自己從一個小孔中往外面看。
外面便是放置靈柩的靈堂。
當然,靈堂是為他所設的??吹届`堂中凄凄慘慘的氣氛,伊忘憂不由有些好笑。
椅子可供他躺、坐,吃的、喝的都有,但他仍是難以忍受。
對于伊忘憂來說,讓他一個人單獨的呆著,那簡直是一種酷刑,他的身邊要么是女人,要么是朋友,要么是屬下,反正從來是不會空著的。
他喜歡對別人說話,也喜歡聽別人對他說話,但現在他連自言自語的權利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消息傳進這個小木屋:“來了?!?/p>
也就是說敵人來了。
伊忘憂聽到的只是簡簡單單兩個字,而這兩個字擴展開來,便一定是有一個驚心魂魄的場面。
“來了”所指的時間是傍晚時分,而且來的并不是一個人,而是若干個人——這若干個人的數目無法確定。
雖然在外界人的眼中,冷戰(zhàn)十三樓的地盤是覆蓋方圓十幾里,而勢力范圍則大得幾乎包括了整個江南,但冷戰(zhàn)十三樓之間,是相互獨立開來的,十三個分樓之間,并沒有用高墻鐵網相連。
所以,人們是可以自己出入于冷戰(zhàn)十三樓的地盤內的,由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伊忘憂所領導的冷戰(zhàn)十三樓與一般的江湖幫派有很大的不同。
傍晚時分,忽然來了一些人。
但很多人的方向是不相同的,冷戰(zhàn)分樓之間并無任何遮擋,所以外人要從中穿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打一個比喻來說,冷戰(zhàn)十三樓就像分處于各個村莊的十三兄弟,他們的勢力很強大,大得別人一提起這一帶時,便以他們十三兄弟代替,但這并不等于說別人便不可以進入他們的村莊了。
來自各個方向的人,都很從容,很鎮(zhèn)靜,很篤定,很安詳。
如果從表面上看,今天與以往沒有任何的不同,以往也有人在這兒走動的,今天,只是人多一些而已。
他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高大的,也有矮小的,有的偉岸,有的丑陋,有的美麗。
但他們有一個共同之處:他們都撐著一把紅色的傘,紅色的油紙傘。
這樣晴朗的天氣,實在不應該拿著一把傘。
所以哪怕是白癡也能看出這里面的不正常來。
問題是看出來了,冷戰(zhàn)十三樓也不會采取任何行動的,因為他們要等到那個吹簫的人現身——當然,也許他并不是吹簫的。
所以,他們不能打草驚蛇。
而這些打著紅色油紙傘的人似乎也已算準了冷戰(zhàn)樓的想法,所以他們顯得是那么的從容不迫,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向中央靠攏,不徐不疾,但舒緩有致!
冷戰(zhàn)十三樓當然已布置了無數的哨口,他們便如同一張已經張開了的網。
但今天鉆進網中的魚太多了,而且?guī)缀跻阉闶囚~精了,誰也沒有把握說是魚死,而不是網破!
“魚”從從容容地在“魚網”里轉悠,他們散而不亂,極為錯落有致!
最外圍的人帶給伊忘憂的消息是說:大人物可能是一個鶴發(fā)童顏的老頭。
到了第二層的人報來的情況,卻說“大人物”可能是一個精瘦的老漢。
核心防護圈的人則更奇怪,他們一口咬定來犯之敵的頭目是一個妖艷的少婦!
這讓伊忘憂大為惱火!他還從來沒有如此一頭霧水過!
日頭漸漸地偏斜了,一直斜到沒入山中,只留下一片血紅在天邊!
攻擊便是在這個時候開始的。
首先,響起來的竟真的是簫聲!
簫聲一起,整個冷戰(zhàn)樓立即蒙上一層肅殺之氣!
每一個人都力圖做到不露聲色,而事實上幾乎每一個人都已聞聲色變!
伊忘憂一聞簫聲,他本是狂躁已極的心情反倒突然沉靜下來,沉靜如止水,而他的眼睛卻變得格外的亮了!
他已經有七年沒有如此興奮過了。事實上,江湖中人的靈魂必須要不時地用鮮血浸泡,才能不至于干枯,如果一個人生活得太安逸了,那未必不是一種痛苦。
自七年前追殺了“窮惡劍”刁貫天之后,他的朋友便多了,而仇敵卻越來越少了,他的劍已有整整七年未出鞘過!
他的劍不用出鞘,冷戰(zhàn)十三分樓的樓主們早已把一切都擺得妥妥帖帖了。
沒想到塵封已久的劍,第一次需要出鞘時,面對的就是一個極為可怕的對手!
冷戰(zhàn)樓的人按伊忘憂的意圖,開始慢慢地往回縮。
其實,這也是他們唯一的可以選擇之路。
當簫聲響起時,所有的紅色之傘便開始飄動起來,看似雜亂無序,其實卻是極為嚴密,他們開始聚攏!
三分樓的人曾試圖制止他們的這種意圖,派出一百多號人進行切割圍堵,同時,六、七分樓也作了配合,共有四百多號人。
但當冷戰(zhàn)樓的人一挨近那些紅色的油紙傘時,立即被紅色吞沒!
外人只能看見紅色在飄,在翻飛。所有的紅色油紙傘已匯成一片巨大的紅云!紅云已成鋪天蓋地之勢,在冷戰(zhàn)總樓前飄來蕩去!
四百多號人一進入這朵紅云之中,便立即無影無蹤了。
只聽見紅云中不時傳來兵刃交擊之聲和垂死時的慘叫聲!
看者驚心動魄!
當刀劍交擊之聲,慘叫聲停止時,四百多號人已全部戰(zhàn)死!
地上躺下了近六百具尸體!
冷戰(zhàn)樓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他們在大大小小的戰(zhàn)斗中,從來沒有做過虧本“買賣”,而今天卻是以兩個兌一個!
看著橫尸地上的兄弟,他們的眼紅了,血熱了,如果不是當家的有令在先,他們早已向這團張揚的紅云沖殺過去了。
冷戰(zhàn)樓共有三千多號人,而對方約摸只有八九百人,從人數上看,冷戰(zhàn)樓已是占了絕對的優(yōu)勢了!
但他們認定:“主公的決定一定不會有錯!”
所以,賠進了四百個弟兄后,他們開始有序后縮了,并悄悄地張開一個口子。
敵人便如水銀般向冷戰(zhàn)樓總部襲入!
在總樓里的阻殺是小規(guī)模的,短暫的,敵人進展極為順利!
很快,他們便到了冷戰(zhàn)樓的核心部分:藍屋子!
冷戰(zhàn)樓的藍屋子,不但在江湖人的眼中是神秘莫測的,即使是一般的冷戰(zhàn)樓之人,對它也是可望而不可及,今天卻是例外!
平時能進入藍屋子的人只有四個:伊忘憂,端木先生,春風、細雨雙衛(wèi)!
伊忘憂的身側,也像莫入愁一樣有影子一般的人,他們便是春風、細雨。
你可能不能親眼看到他們的存在,但你不能夠忽視他們的存在。有人說伊忘憂有三條命,因為春風、細雨是兩個可以用肉體為他擋住兵刃之人!
當需要他們出現的時候,他們便會如幽靈般出現。
如果是在街市上,也許那個走在伊忘憂身側的算命先生便可能是春風。
如果坐在船上時,伊忘憂受到攻擊,那么春風、細雨便有可能從水中沖天而起!
來犯之敵包圍了藍屋子。
藍屋子并不藍,從外面看起來,它與其他房子沒有什么兩樣。
有三十幾個人先沖了進去。
很快,便有三十幾具尸體從里邊拋將出來!
又進去了四十幾個人,又有四十幾具尸體從里邊拋出來!
沒有一聲慘叫,似乎這七十幾個人是進了一個屠宰場,而他們一進去之后,便乖乖地的把頭往刀口上伸了。
來犯之敵第一次遇到了挫折!
一直未中斷的簫聲突然一變,變得詭秘異常!
冷戰(zhàn)樓的人在簫聲中開始心神不安起來。
簫聲越來越神秘莫測,似乎在訴說一個充滿了玄幻色彩的故事,那故事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的心思被挑拔得狂亂致極!
突然,藍屋子里響起一聲充滿暴躁不安的吼叫聲,一個人如一陣風般向外面沖殺出來!
他已承受不了這種魔簫帶給他的壓力了!
一個人沖殺出來,自然只有一個結果——死!
他一挨近那鋪天蓋地般的紅色時,立即向后倒去了。
他的身上,至少已有二十幾處傷口!
鮮血是赤紅色的,這讓他的尸體與那團紅色融為一體了。
簫聲更甚!
一只灰色鴿子經過上空,掙扎了幾下,直直地摔了下來,死了。它已被簫聲震死!
又有十幾個人從藍房子中沖了出來,當然,他們一樣是死!
如此下去,冷戰(zhàn)樓豈非必敗無疑?
突然,響起了另一種聲音!
那是六弦琴的聲音!
聲音極為清脆悅耳,使人聽起來如沐春風,心便不由自主地飄了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超脫與舒泰。
六弦琴一響,藍屋子立即又恢復了它的安靜與肅殺!再也沒有人從里邊向外跑。
簫聲在琴聲起而相抗之后,更是大熾!
只聽得一種清麗的聲音與另一種魔幻的聲音在沖突、碰撞!
簫聲漸漸地占了上風,琴聲在苦苦地支撐!
突然,“錚”的一聲脆響!
顯然,是六弦琴琴弦斷了一根!
然后又是“錚”的一聲,六弦琴戛然而止!
藍屋子里響起一片驚惶的呼聲!
一聲狂笑從紅云中響起!
然后便見一個人影如巨鳥般掠空而起,遙遙撲向藍房子,口中叫道:“抗拒萬絕圣駕者死!”
聲音如雷一般滾滾而過,聲勢好不駭人!喊聲中,他人已到藍屋子之外院!
立即有一陣如疾雨般的暗器向他射去!
每一枚暗器都已射中目標——至少!在冷戰(zhàn)樓的人看來是如此。
眾人不由又驚又喜,同時又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因為他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如此輕易地一攻便奏效!
倏地,所有的暗器突然反射而回,而且速度更快,更為凌厲霸道!
慘叫聲此起彼伏!
而那人影此時已向院內飄掠而下!他的速度快得如一縷飛射之淡煙!
一張巨網向他直撲而下!
網身散出幽幽寒光,乃精鋼鑄就!
那人一聲冷笑,右掌突然向當頭撲下的巨網劃去!
他的整只右掌,竟是泛著金屬般的光芒!
“錚”的一聲響,鋼網已被他的右掌劃開,他的身軀立刻破網而出!
在身子掠空的那一剎那間,他的內力已悄然沿鋼網向四周襲去!
立即有四個人被這股內力震得倒飛而出,吐血而亡!
數道勁風同時向他襲來,進攻者是二樓主井伸,五樓主吉倚,八樓主房儉!
二樓主使的是一把刀,刀刃如鋸齒一般凸凹起伏,他的動作快如狂電,身形疾閃之下,刀身泛著青寒之光芒,掠過長空,灑著彌漫的光雨,向敵人身上席卷而去!
同時,五樓主吉倚也已如鬼魅般欺身而進,一出手便是絕活,乾坤圈挾著尖嘯聲,劃出漫天光雨,晶瑩而明亮地交織著,縱橫封殺!
如果有一只蒼蠅在這樣的圍攻之下,它應該已被切成八段!
而八樓主則如幽靈般在穿梭!他沒有兵器,他用來致敵之命的是他身上層出不窮的暗器。
有人說你有可能把天上的星星點清楚,但你不可能把八樓主房儉身上的暗器算清楚。
這樣三個人的聯(lián)手一擊,其殺傷力是驚人的!
但倒的卻是他們自己!
一股奇異的力量突然撞在吉倚的右臂上,他的乾坤圈竟不由自主地脫手而飛!
如果單單是飛了,倒還好,偏偏它竟是向二樓主井伸的胸前掃去!
井伸根本沒有料到會有如此變故,所以當他的胸口一痛,被乾坤圈擊斷了數根胸骨后,不由有些吃驚。
乾坤圈幾乎已整只地沒入他的胸口,他根本沒有生存的可能了。
但他仍是不顧一切地撲向對手!
最終,在他還沒有來得及靠近敵人時,他已轟然倒下了。
與他同時倒地的還有吉倚,吉倚是死于房儉的暗器之下的,一枚如意珠已從他的額頭的雙眉之間穿進,從后腦勺射出!
這突如奇來的變化讓房儉驚呆了,他變幻了好幾個方位,一直忍著沒有出手,直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時,他才射出他的第一枚暗器!
有人說房儉是舉手投足間,便可以殺人,現在果然得到了印證,只不過他殺的人竟是他的兄弟!
如意珠在離對手約三尺的距離時,對手方輕描淡寫地一揮手。
這么一揮手,如意珠竟憑空改變了方向,向吉倚射去!
當房儉看到吉倚死于自己的暗器之下時,他立即心哀如死了,他的人開始瘋狂,瘋狂地撲向敵人!
空氣中響起了一陣奇異地響起,有些像是一群蜻蜓在同時振翅!
然后,便見房儉的身側突然銀芒迸射,無數的暗器從他的身上射出!
天女散花,花不醉人人自醉!
沒有人能夠看得清房儉是如何在電擦火閃的一瞬間,射出這么多的暗器的。
暗器不但多,而且每一種的手法、角度、力量、速度都不同!
無論是誰擁有這樣的一招,都足以笑傲群英了。
沒有人能夠防守這一招的,因為它的攻擊線路已交織成網,它的殺傷力已如海水一樣平鋪開來,每一個細微的縫隙,都可以成為它滲入的空間!
但這一次,卻有了例外!
那人似乎并沒有動,他只是在原地晃了晃,房儉的所有暗器便不可思議地全然落空!
房儉的身勢已開始不可避免地墜落,進襲之敵乃一枯瘦老者,他以驚人的速度格殺吉倚、井伸之后,身形暴長,右掌倏翻,便有一股浩蕩之真氣向房儉疾襲而去!
氣勢如狂風暴雨,擊得空氣“噼啪”作響!天地間似乎已被這股掌力充斥了!
房儉的身子便如風中的一片落葉般飛了出去!他的全身經脈,已全被掌力震斷!
便在此時,藍房子外響起了震天殺聲!
冷戰(zhàn)樓的人開始大舉反撲!只要沒有簫聲相助,驍勇善戰(zhàn)的冷戰(zhàn)樓的三千戰(zhàn)士一定能將對方的八九百人絞殺貽盡!
枯瘦老者眼中精光暴閃,殺機更濃!
他已看出了冷戰(zhàn)樓的安排,冷戰(zhàn)樓就是要他與他的部下分開!
便在此時,又有四條人影向枯瘦老者疾撲而來!
又是冷戰(zhàn)樓的四位分樓主!此役冷戰(zhàn)樓算是豁出血本了。
三分樓主荀何,四分樓主左佛,七分樓主班仲,十一分樓主武休!
荀何雙掌倏閃,立即有兩道勁風襲向枯瘦老者,聽聲音似乎是圓形之暗器。
枯瘦老者輕輕冷哼一聲,枯瘦的爪子便疾拍而去!
卻聽得“轟”的一聲,兩團烈焰在枯瘦老者的身側爆開,烈焰炫目奪魂!
幾點火苗已濺在枯瘦老漢的身上!
枯瘦老者第一次吃虧,不由大怒,用手一彈,火苗竟如附骨之蛆,彈之不去!
而此時左佛的劍已帶著一溜寒光,如極惡之蛇虎,猝閃暴飛,斜撩枯瘦老者的后頸!
班仲則貼地翻飛,他的人已與他的刀合為一體,如一團光球般滾將過來,寒刃在他身子四周迸射如滿天繁星!
唯有武休未出招!他不但沒有出招,甚至連守也沒有守得嚴密,身上幾乎可稱得上是漏洞百出!
枯瘦老漢隨便向哪一個破綻處擊上一掌,都足以要了武休的命!
莫非,他瘋了?
不,沒有。因為他的外號叫“毒罐子”。
意思就是說他全身都是毒,甚至他吐出一口唾沫來,都能毒死一頭大公牛。
只要枯瘦老漢的手一沾上他的身子,便有枯瘦老漢受的了。
當然,“毒罐子”武休他自己也好不了,以枯瘦老漢的身手,即使是中了毒,也能在那片刻之間,斃了武休!
武休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正因為他知道這一點卻仍如此做,便益發(fā)顯得他的神勇忠義!
現在,他一心只想以一命換一命了。
為了此役,他已把他所有的毒的解藥全部銷毀!所以只要對手一中了毒,那便是只有挨著的份了。
枯瘦老者一彈飛火苗,左佛的劍已削至他的后頸半尺遠處!
這么近的距離,如何閃避?
便在此時,奇跡出現了!
只聽得一陣“咔巴”作響,似是關節(jié)的折裂之聲!
然后,便見枯瘦老漢的身子突然矮了一截!
他的腰肢未變,腿未曲,頸未縮,但他卻矮了下去。
莫非,他的體內骨骼、肌肉已異于常人,可以隨便地搭拆?
左佛的劍便走空了,左佛并沒有指望自己能一劍得手,對手一定有方法應付自己的招式,但他沒有想到會是以如此詭異之方式!
難道此人已不是血肉之軀?
劍一走空,枯瘦老漢一聲暴喝,他身上的衣服立即無風自鼓起來!
火苗立刻滅了!
而左、班、武、荀四人卻是感到一股極為壓抑的氣流開始彌漫于枯瘦老者的身側!
班仲的“地趟刀”已使了三十幾招,但卻連對方一根腳毛也沒有削下!
枯瘦老者似乎對他的進攻全不在意,只在刀將及身的那一剎那間一個錯步或一個滑步,班仲的刀便走空了。
荀何雙手又一揚,這次是一條血紅色的綾帶疾卷而出!
綾帶如一血紅的蛇信子般,卷向枯瘦老者。
枯瘦老者身子斗然反旋,一掌渾厚的掌力擊出!
如果是一把堅硬的刀劍,在這樣的驚人掌力下,恐怕早已脫手而飛了。
但紅綾太過柔軟,它竟奇妙地翻卷而動,從凌厲掌風的空隙中神奇地穿將而進,如蜿蜓吞吐之毒蛇,直撲枯瘦老者的胸口!
雖然這樣的軟柔之物就算擊中了人,也未必會受多大的傷,但枯瘦老者卻已大怒!他又忘了上次的事,左手疾然向紅綾抓去!
荀何疾貫內家真力于右臂,又沿紅綾疾然而出,紅綾一個反卷,立刻把枯瘦老者的手卷??!
荀何一抖腕,整根紅綾便突然燒了起來!恰如一條火龍一般!
枯瘦老者的手被紅綾卷著,他的手便如同也被燒著了一般。
痛,并不是主要的,更多的是憤怒!枯瘦老者已兩次在荀何手下吃了大虧!
他怪嘯如鬼泣,右臂疾然反掄,荀何的身子立刻被帶得飛起!
同時,他的雙腿如斗轉星移般互一錯步彈踢,班仲的刀便不可思議地脫手而飛了!
不僅如此,班仲的下腹還中了一腳,他眼前一黑,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一腳之下,他已完全喪失了戰(zhàn)斗力!
此時,左佛的劍已近似天河瀑瀉、黃河決堤般浩浩蕩蕩地揮灑而出!
銀亮的劍芒似匹練般繞回,如此雄深與凌厲地猛卷橫掃!
枯瘦老者如行云流水般旋走飄移,每一步所踏及的方位都是匪夷所思!
左佛那么霸道的劍法,竟只能撲風捉形,根本沾不了枯瘦老者的身子!
枯瘦老者將荀何從頭頂掄過之時,立即凌空揮出一拳!
拳風如雷!直搗荀何的胸口!
荀何已將手中的紅綾撒手了,但枯瘦老者所使的力氣極大,巨大的慣性仍使他如一只折了翅膀的鳥兒一般身不由已地從枯瘦老者頭頂上飛過!
凌厲拳風已被他感覺到了,他疾提真力,身子在空中反旋,身子團旋處,無數的銀芒從他的發(fā)間散射而出,襲向枯瘦老者!
銀芒飛至半途,倏而變亮,成了暗紅色!
又是火苗!而且細密如雨!
“火神”荀何不愧是“火神”,舉手投足之間無一不是火器!
他發(fā)出這“滿天星火”之后,力道已竭。
枯瘦老者的拳風生生擊在他的胸口處,他的人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出十丈之外!
他的心已被搗得爛碎成一團!
武休與荀何的感情極深,兩個分樓挨得又近,關系更是密切,如今武休眼看荀何戰(zhàn)亡,不由悲憤已極!
枯瘦老者在“滿天星火”的籠罩之下,再也沒有那么的灑脫,饒是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卻還是有數點火星射到了他的身上!
這種火星極為霸道,它一沾著于人體,立即滲透進去,片刻之后,燃燒之物便已變成人的肌膚了!
枯瘦老者一番撲打之后,火苗已將他的身體燒得“吱吱”作響!
枯瘦老者很快便明白這火苗很不尋常,只見他手在腰間一摸,一道寒光閃出,是一把極小的刀。
刀光閃過之處,便見血肉開始飛起,一塊塊的有大拇指指肚那么大。
原來,他是以自己的刀將著了火的肌膚削去了。
此時,四個人已只剩下左佛與武休有戰(zhàn)斗力了。
左佛越戰(zhàn)越涼,他不是害怕,在左佛的心中從來沒過害怕二個字。
他是對自己的劍法感到寒心!
自己這樣狂攻不止,但對枯瘦老者竟構不成絲毫威脅!
只聽得武休低吼一聲,他的兵器終于出手了。
寒芒一閃,來自他的腰間,竟是一根極細的銀鏈子!銀制之物,是避毒的,但他的銀鏈子卻偏偏不同!
在這條銀鏈子上邊,至少有十二種巨毒!只要被銀鏈子一沾肌膚,那便只有等著毒發(fā)身亡的份了。
同時,左佛已將他的壓箱底的招式也用了起來!
此時,天已暗了下來,藍房子外面殺聲震天!
黝暗的夜色里,左佛的劍光毫芒有如群星流泄般地交舞旋閃,聚散分合,倏左倏右,忽上忽下,而光閃的移動卻是不可思議的,每每在難以置信的短促時間內出現,每每又在迥然相反的角度互映,劍身幻出的燦亮異彩時如云花繽紛,時如流瀑重濺,時如狂濤涌出,時如風嘯云滾,奇玄得幾乎令人懷疑這是不是由人來完成的動作!
左佛并不把傷敵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劍上,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劍即使能傷了對方,也只能是皮肉之傷,對于他自己的武功與對手武功之間的差距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他所要做的,便是盡最大的努力,牽制住枯瘦老者,讓武休有發(fā)揮的空間!
他知道只要武休一得手,對方便只有慘敗乃至死亡了!
如此全力之搏殺,終于逼得枯瘦老者出動他的兵刃了!
怪嘯如泣中,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根碧綠色的簫!
簫比一般的簫要略略長一些,細一些。
但更奇怪的是每一個簫孔間全是一個個小小的骷髏頭像!
所以,整根簫并不是光滑的,而是一節(jié)一節(jié)地凹凸著,簫的出氣之孔便是骷髏頭的口!
魔簫一出,天地為之一暗!
一股煞氣彌漫開來!
左佛忽然覺得自己的劍路大滯!
魔簫劃空而過!風從簫孔中穿過,發(fā)出尖銳如鬼泣之聲!極為陰森恐怖!
左佛的心思突然無法集中了,他甚至覺得已有劍不由己之感!長劍所走之路,與自己原先設想的根本不同!
然后,他的劍便脫手而飛了,“篤”的一聲,射進一棵古槐之中。
是武休救下了左佛,在魔簫將要洞穿左佛之身軀前的那一剎那,武休的銀鏈子便脫手射去!
銀鏈子飛旋而出,向枯瘦老者頸部疾纏而上。
枯瘦老者只好撤簫回封,向空中的銀鏈子挑去。
“當”的一聲脆響,簫與銀鏈子相接!
便見銀鏈子突然悉數斷開,分開十八節(jié),分射枯瘦老者身前十八處大穴!
可惜,枯瘦老者武功太過詭異,他的整個身軀便如全無重量般向后平平飄飛!
簫影無數,閃幻成風,十八節(jié)銀鏈子立即被掃得四飛!
枯瘦老者仰天長笑,笑聲攝人魂魄!
笑聲中,枯瘦老者突然幻成了一個豐姿綽約的少婦!
從頭到腳,沒有哪一寸地方不是地地道道的女人!本是穿在枯瘦老者身上的灰袍突然碎成無數布片,碎布片如灰蝶般在空中飛舞!
里邊是一件水綠的薄衫!
沒有人能夠在如此詭異的變化中還不吃驚,除非他是瞎子或白癡!
左佛與武休的血液都已停止流動了,一剎那間,他們的思緒已脫離了他們的頭腦,一片空白無物了。
美艷少婦便已欺身長進,左手深深地插入左佛的胸前,右手之簫則將武休的喉管洞穿!
在完成這個過程中,武休與左佛全都未作任何反抗。
這不僅是因為美艷少婦動作太快,同時也是他們二人反應遲鈍的緣故。
美艷少婦在殺了二人之后,她的笑容更為迷人!唯有她左手上的一片血淋淋讓人不寒而粟!
她手中的簫倒提著,上邊有血在滴……
藍房子里一下子靜了下來,似乎連空氣也已凝固,唯有院子外面殺聲仍是震天巨響!
一靜一鬧,肅殺之氣卻沒有任何區(qū)別,甚至于沒有刀劍聲的里邊,殺氣更濃!
美艷少婦冷冷地喝道:“伊忘憂,你以為裝死便可以蒙混過關嗎?莫入愁在黃泉路上已等得不耐煩了,我便來催送一程!”
沒有任何聲音。
美艷少婦冷笑道:“你不出聲,我便將你的靈堂搗個天翻地覆!”
聲音未落,她的身軀便如一片羽葉般飛起,射向燈光最亮的那間屋子!
那兒正是伊忘憂的靈堂。
美艷少婦沒有受到任何阻擋,很順利地站立在靈堂中央。
除了守靈之人外,靈堂的一切都很符合情理。
堂前,是一具楠木棺材,剛漆上漆,整個靈堂中便有一股油漆的味道。
美艷少婦尖叫道:“伊忘憂!你真的要做縮頭烏龜嗎?我便敲碎你的烏龜殼!”
雙掌疾揚,整個靈堂立即“乒乓”直響,物什在掌風之下,紛紛而碎!
最后,只剩下棺木是完整的了。
美艷少婦一步一步走近那具棺木,雙手疾然按在棺木之上,身內之驚人內力立即傳進棺內!
“砰”的一聲,棺木便已被洶涌鼓蕩的真力從內部向外爆個粉碎!
里邊竟真的有一具尸體!與伊忘憂一模一樣:身材,容貌……
美艷少婦吃了一驚,突然,她怪叫起來:“伊忘憂啊伊忘憂,你怎么死得這么早?我還要剝你的皮吃你的心呢!你為何不再等上幾天?我恨,我恨!”
“所有與我刁貫天作對的人都應該死!但應該是死于我刁貫天的手下?!彼а狼旋X地道:“伊忘憂,你逃得好快!但我不會放過你!我不能親手殺你,也要將你的尸體粉碎,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她發(fā)出極為驚人可怖的笑聲,這笑聲一忽兒是男音,一忽兒是女音,一忽兒顯得蒼老嘶啞,一忽兒又是尖銳刺耳!
伊忘憂正在那間狹長的屋子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當然,靜的只是他的外表,而他的心早已是一片沸騰!
當他聽到“刁貫天”這三個字時,他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驚愕欲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刁貫天是被他與莫入愁、段牧歡、秋夢怒四人四劍穿心之后,一腳踢下懸崖的。
他怎么可能活下來?那么高的山崖,便是活人也要摔死一百次,何況是一個本來就已是沒了氣息的人?
莫非是大白天見了鬼?
但很快他便相信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了,從美艷少婦那怨毒的眼神和切齒之聲中便可以看出這一點。
但刁貫天本是一個清瘦的中年人,怎么會突然成了一個美艷少婦?
他突然注意到美艷少婦手中的簫,立即想起端木先生所說的二百年前的“九面暴魔”。
“九面暴魔”所用的兵器正是一根具有魔力的簫,而且“九面暴魔”也能隨心所欲地改變自己的容貌、形體!
莫非,刁貫天便是習成了“九面暴魔”那種驚世魔學?
但“九面暴魔”已死在“孔孟神刀”之下了。
現在,伊忘憂最想見的人便是端木先生了。
但端木先生已經重傷暈死過去了,方才以六弦琴與刁貫天的簫聲相抗的就是端木先生。
端木先生明知內力不如對手,但他仍是義無反顧地出手了,因為在整個冷戰(zhàn)十三樓中,他的內功與伊忘憂是最接近的。
所以,他要用六弦琴與簫聲相抗衡,使刁貫天誤以為彈琴之人便是詐死的伊忘憂,那樣一來,刁貫天便會直接長驅而入,尋找伊忘憂。
如此一來,冷戰(zhàn)十三樓的人便可以乘機進攻留在外面的敵人了。
事實上,這個計劃極為成功,刁貫天已被吸引進來了,而冷戰(zhàn)十三樓的三千多人,已將藍房子外面的八九百人幾乎絞殺殆盡!
刁貫天的下屬,只剩百來號人了,而冷戰(zhàn)十三樓還有近二千人馬!
沒有了簫聲相助,刁貫天那詭異之“紅云”便已是威力大減!哪里擋得住驍勇異常的三千冷戰(zhàn)勇士的沖擊?
但刁貫天對他手下的死,并無絲毫惋惜之情,在他的眼中,只有他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其他人全如草芥!死了一個屬下,與死一個冷戰(zhàn)樓的人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的目標是伊忘憂,只要伊忘憂被他殺了,那他的部下即使被殺盡也無所謂。
重組一個邪惡之軍,對他來說,實在是易如反掌!
刁貫天對外面的殺聲充耳不聞,她如瘋了一般在靈堂中搶天呼地,那張美麗的臉已是扭作一團!
突然,她的呼叫聲止住了,冷冷地道:“今天就是你真的死了,我也要在你的尸體上添幾個窟窿!以解我心頭之恨!”
她緩緩地向前踏了幾步,站在已暴露出來的“伊忘憂”的尸體旁邊,長笑一聲,手中的魔簫立即向“伊忘憂”的胸口插去!
只聽得“蓬”的一聲輕響,“伊忘憂”突然暴裂開來,一股黃色的煙霧立即將刁貫天包圍起來,并且迅速彌漫開來!
此時,空氣立刻響起無數寒刃破空之聲!
數百枚暗器同時向刁貫天所立之處射來!
暗器太過密集,以至于從不同的方向射來的暗器竟不時撞在一起,發(fā)出“叮當”之聲!
暗器一停,立刻有數十條人影從各個方向突然閃現,向中央圍攻而上!
這數十人,全是冷戰(zhàn)樓的精英,平日的職責便是守衛(wèi)藍屋子。
刀、劍、槍、鞭、戈、戟、锏、棍……
一時之間,整個靈堂已被這數十件兵器攪得天昏地暗!
所有的兵器全是朝向一個目標!
刁貫天應該無法幸免了,如此縱橫如網的殺氣,幾乎是連風也無法從中穿出!
卻聽得一種極為詭異的聲音在靈堂中回蕩起來!
是簫聲!是刁貫天的簫聲!
“轟”的一聲響,夾著無數金鐵交擊之聲!
數十人竟同時向外飛出!
落下之時,已有十幾個人當場斃命,十幾個重傷倒地!
又聞著聲起!
只見那團黃色的煙霧突然翻滾旋動起來!
漸漸地,煙霧開始壓縮,最后,竟凝成一團斗大的物質,在魔簫上飛旋!
刁貫天竟把煙霧以內家無上真力全部吸附!
一聲長笑,伊忘憂從一堵木墻內彈射而出!
刁貫天霍然轉身,先是一驚,接著便一喜。
這種“喜”,有點像一只覓食的貓看到老鼠時的心情。她獰笑道:“我以為你已嚇得跑到地獄中去了!反正你總是得死的,何必拉這么多人來墊背?”
伊忘憂瀟灑一笑——在這種時候,也只有伊忘憂能笑得如此瀟灑了,他朗聲道:“我還以為從什么地方跑來了一個老妖婆,原來竟是我的老朋友!什么時候一轉眼老鴨變成老母雞了?”
刁貫天冷冷地笑道:“你放心,我會讓你看著我真面目而死!我要讓你走到黃泉路上還為七年前的事后悔!”
伊忘憂淡淡地道:“不用到黃泉路上,就是現在,我就已后悔了?!?/p>
刁貫天得意地陰陰一笑:“你終于怕了!”
伊忘憂皺了皺鼻子,道:“怕?我后悔的是七年前為什么沒有把你大卸八塊,讓你得以復生,再次為害武林!”
“你死到臨頭,竟還嘴硬!”暴喝聲中,美艷少婦已成了一個削瘦陰毒的中年人!
這才是刁貫天的真面目!
伊忘憂有些驚訝地看著這種變化,雖然他在小屋子中時,已看了一次,但現在他仍是有些吃驚。
刁貫天陰陰地道:“現在,是我刁貫天向你們四人索命之時了!我要以你們的死向整個武林宣告,一個不可違抗的王者已經出現!任何反抗,都是可笑的,不自量力的,下場只能與你們一樣!我‘無影無神’萬絕將成為武林的主宰者!”
伊忘憂的嘴角掛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他緩緩地道:“十年前,你不也發(fā)出過這樣的壯麗宣言嗎?結果還不是被打下深崖?任何一個逆天而行的人,都將得天誅之!”
刁貫天的眼中閃過無限怨毒!
他冷冷地道:“你先莫為天下人憂,當務之急,是要保住自己的腦袋!莫入愁已死,你也不會例外!”
伊忘憂傲然道:“你殺了莫入愁,即使不來冷戰(zhàn)樓,我也會設法找到你!”
刁貫天緩緩地舉起他手中的魔簫,喃喃地道:“七年之恨,一日方逞!伊——忘——憂!讓你活了七年,你該知足了!”
話音未落,他的整個身軀便如一抹輕煙般射出!
魔簫遙指伊忘憂,勁風穿過魔簫,發(fā)出讓人心神搖蕩的尖嘯之聲!
一丈之外,魔簫波顫綿延,有如已附上了魔鬼的咒語一般,快捷如電,攻向伊忘憂!
“嗆”的一聲,“忘憂劍”劃空而出!
劍劍相連,式式銜接,沒有一絲空隙,沒有一丁點回環(huán)的余地,有如雪紛浪翻,晶瑩剔透!
匹練般的銀帶來回飛舞著,宛如一條天神手中的玉索,那么隨心所欲地卷轉纏繞,收發(fā)自如!
“忘憂劍”已化作千百柄了!
“錚”地一聲脆響,刁貫天與伊忘憂身形倏合便分!
刁貫天飄退一丈,便穩(wěn)穩(wěn)而立,而伊忘憂卻已是踉蹌翻飛出二丈之距,方勉強站穩(wěn)身勢!
一招之下,高下已分!
伊忘憂暗暗心驚!七年前,他的武功雖然略略低于刁貫天,但至少可以與他拼殺數百招,沒想到七年之后,武功竟已如此懸殊!
以刁貫天現在的武功,伊忘憂想不出來江湖中還有誰能勝得了他。哪怕他們“四情劍俠”再度聯(lián)手,恐怕也難以與他抗衡!
但吃驚之情,并沒有在他神色間表露出來,他暗暗將胸口中倒逆之氣流壓下,淡淡一笑,道:“七年不見,你的鬼花樣又多了不少!”
刁貫天冷聲道:“我要你便死在這鬼花樣之下!”
他的腳步倏然斜出,又驀然倒旋,整個身軀俯地猛然平射而出!然后凌空滾動,手中之魔簫不斷地橫封豎掃,手法變動之快,令人目眩神迷!
此簫在他如此動作之下,氣流所穿過的簫孔不斷地變化著,而他的手指也同時作了極巧妙詭異的配合!
于是,他未用口,竟也將簫揮舞成曲!
曲聲中充滿了一種詭秘而誘惑人心的韻律,它深深地滲入到人的靈魂中去,將每一個人心中的魔性激活!
伊忘憂突然覺得心緒不寧,一種莫名的煩躁開始洶涌地襲來!
心思如此錯亂,這使得他的“忘憂劍”大打折扣!他竟在簫聲中想起了一件又一件的傷心往事!
伊忘憂本是一個豁達開朗之人,從來未曾被不愉快的事所累,但今天卻奇怪的很,許多塵封了很久的不愉快的往事,竟都不由自主地開始涌現!
伊忘憂何等聰明!他立即明白這是簫聲的神奇魔力所致!
于是,他抱元守一,使自己渾然忘我,甚至已將對手忽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將“忘憂劍”使出來!
如此一來,他的武功便少了許多玄奧靈動的變化了。他的武功本就比不上刁貫天,現在又受了簫聲的牽制,更是大為遜色了!
很快,刁貫天的簫已將伊忘憂的腿部扎了一個大大的血洞!
伊忘憂不由一個踉蹌!
而刁貫天根本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他一招得手之后,魔簫立刻彈飛而起,挾著凌厲之聲,向伊忘憂的胸口扎去!
便在此時,刁貫天突然覺得腳下猛地一緊,似乎一雙腳已被人抓??!
那雙手抓著他的腳后,立即用力倒掀!
饒是刁貫天藝高人膽大,但也被這意外的變故嚇了一跳!
那雙極為有力的手,加上刁貫天未曾防備到還有這么一手,一驚之下,身子倒向后仰!
同時,一條軟繩以驚人之速度,從屋頂射下,準確地套中了刁貫天的右臂!
軟繩乃以百年牛筋制成,有極大的彈性,別說是用力拉扯,即使以普通的刀劍砍它,一時也難以砍斷!
軟牛筋索一套而中之后,立即向一側一拉!刁貫天的手便偏了,簫便從伊忘憂的右肋劃過!
當刁貫天要回招時,他已被腳下之人掀翻,向后倒仰!
所以,他的回掃之簫,也落了個空!
“轟”地一聲,從地下沖天飛起一人,團旋而上,一把彎得幾乎成了一個圓圈的薄刀貼身而掃,向刁貫天的身子疾撲而上!
刁貫天的右臂已被軟索扣住,如果是鐵索,他倒不怕,用力一扯,哪怕便是再粗一些的鐵索,他也有扯斷的把握!
就算扯不斷,他也可以借力將暗算他的人扯得飛起!
但軟索就不同,它的彈性使得刁貫天一用力它就變長,這就抵消了力的作用,而刁貫天卻仍是不能擺脫繩索的困縛!
如此一來,他的右手便無法發(fā)揮作用了!
暴怒之下,他的左手飄忽不定地連連拍出,每一掌都蘊含了極為深奧的變化,擊向自地下襲來之敵的上中下三盤!
在關鍵時刻,救了伊忘憂的,又是“春風細雨”,無處不在的“春風細雨”!
從下而上發(fā)動進攻的是細雨,而從屋頂以繩索襲敵的正是“春風!”
春風細雨,奪命細無聲!
“春風”的軟索給了“細雨”以很大的發(fā)揮空間!
江湖中武功勝過他們的人不少,但能躲過他們突然襲擊的人就很少了。
他們二人,似乎便天生是為這種暗襲而生存的人。
危難之中,他們可以在瞬息中,想出千奇百怪的方法,而每一種方法都是那么的簡單、有效、致命!
但這一次,他們收效并不很大!
細雨的刀法那么綿密如雨,孰料刁貫天的一只肉掌竟還可以從如此精密的刀影中穿入!
好幾次,他差點被刁貫天的肉掌所傷!
那只左掌,竟閃著幽淡的藍光!如果被擊中,不死也得半命!
伊忘憂在危急之中,留下一條命來,不由渾身滲出一身冷汗,涼嗖嗖的。
他見“春風細雨”戰(zhàn)局極為吃緊,急忙長嘯一聲,暴射而進!
細雨立刻擰腰倒翻,將空當兒留給伊忘憂!
像所有干狙殺這一行的人一樣,春風細雨的輕功高深莫測!
他們的身形也給了他們練輕功的天賦,身子極為纖細靈巧,而且骨骼很圓滑,這可以減少騰越時,空氣造成的阻力!
細雨倒掠如一片枯葉,飄然貼地而飛!
刁貫天只覺腳下又是一緊,又差點倒翻!
原來,細雨雙手抓著刁貫天的腳時,他已將另一根繩索縛于刁貫天的腳上。
動作難度當然很大,單單是那一份“快”,便不容易做到!
但細雨做到了,否則他便不是細雨了!
在他身子貼地而飛時,他便牽動了縛于刁貫天腳上的那根牛筋索!
如此一來,刁貫天已有一手、一腳受了束縛了!
伊忘憂雖然覺得以如此方法與人對陣,有失風范,但他并非迂腐之人,知道現在不是講什么“風范”的時候,當下,便不顧一切地狂攻!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伊忘憂很明白這個道理!
“忘憂劍”連連翻飛,快如急雨!
劍刃抖出千條光,萬點星,伸縮吞吐如虹,冷電如風如雨如幕,挾起“咝咝”的破空之聲,彌空成形,招招擊向刁貫天的要害!
數招之后,伊忘憂竟仍是一無所獲!
他不由暗暗心寒!
他不知道刁貫天在一腳一手被約束了之后,是如何躲過他的厲劍的。
他只覺得對方幾乎已幻作一個有形無實的影子了,在他的劍光中飄蕩、穿掠!
每一次,刁貫天都是在不可能做到的角度中閃身而出,甚至于他還能以他的左臂右腿作出攻擊!
右手、左腿,自是大大地不自由了。它們能動,但一動,春風細雨便把它們往相反的方向用力拉扯,使其力度減少,速度減慢,招式便無法順利攻出了。
刁貫天低吼一聲,右手一抖,魔簫便已到了左手!
“細雨”不由暗暗后悔沒有牽制好他的右手,他知道魔簫一在手,刁貫天的功力必將大增!
果然,那種攝人魂魄的聲音又響起!
但人的左手一般都要比右手遲鈍,所以簫聲的魔力便不能更好地發(fā)揮出來!
饒是如此,伊忘憂也已壓力大增了。
好幾次,他的劍差點把繩索切斷!
而“春風細雨”的神智也開始有些混亂,他們的繩索在不斷地變幻著角度,而他們的人更是以極為卓越的輕功在飛掠穿梭!
一旦簫聲響起,他們三人的配合,便不那么默契了,好幾次,伊忘憂差點被繩索絆倒!
更奇怪的是,每當此時,伊忘憂的心中,竟會升騰起對“春風細雨”的不滿意,甚至憤恨之情!
過后,伊忘憂被嚇出一身冷汗!他知道他們的心智已開始被簫聲漸漸控制了!
時間久了,他的心胸一定會煩躁狹隘。而一個心胸狹隘的人,是不可能使好無憂劍的!
倏地,響起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小徑紅稀,芳郊綠遍!”
這個聲音,顯然極為渾厚明朗,讓人聽了心神不由一振!
聲音切入魔簫的簫聲中,伊忘憂立即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
他的劍勢大熾,“哧”地一劍,刁貫天的左肋已被他的劍掃中!
劍鋒帶起一抹血!
“春風”、“細雨”以及伊忘憂都不由精神大振,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占了一點上風!
盡管這上風占得有點僥幸!
聲音又起:“……高臺樹色陰陰見,春風不解禁楊花……”
伊忘憂已聽出這個聲音是端木先生的聲音!
他心中不由一熱!端木先生本已重傷,現在竟又忍著傷來為他助陣!
清朗之聲將簫聲壓了下去,簫聲便失去了它的神奇魔力!
伊忘憂的劍越使越流暢!
“忘憂劍”涌起千層寒波,快速席卷!
他的身形變化之快,已逾閃電!手中的“忘憂劍”戮刺斬劈,有如群星并崩,瀑布倒懸,銀河紛落!
萬點寒芒縱橫,無數光帶交織!漫空瑩潔如晶玉似的燦視碎屑旋舞!
奇異極了,也威猛極了!
而“春風”“細雨”配合得也益發(fā)巧妙!他們的身軀便如兩只鴻雁一般穿掠著!
一切,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了!
又是一道血光揚起,“無憂劍”已將刁貫天的胸口扎了一個洞!
伊忘憂暗自惋惜不已,只要再遞進幾寸,一切便可以結束了!
清朗之聲不絕于耳:“……春風不解禁楊花,朦朦亂撲行人面……”
這詞中所描繪的是一幅養(yǎng)生修性之畫面,端木先生以內力涌讀出來,聲聲入耳,便可以抵制刁貫天的邪門魔音對伊忘憂數人內心的入侵了。
兩次受創(chuàng),使刁貫天肝火大旺,只聽一聲震天暴吼,他的右臂疾然揮出一個大大的弧線!
繩索立即被繃得緊緊的!
“春風”立即按以前一樣的方法應對,向刁貫天這邊滑了七大步!
刁貫天突然團旋而起,向“春風”那邊旋去!
繩索立即在他的手臂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而他的人也越來越靠近“春風”。
“細雨”見勢不妙,立即向另一個方向極力拉扯!
這邊的這根繩索又被拉扯的緊繃繃的!
當它張到一個極限值的時候,刁貫天突然改變方向,向這邊直刺過來!
繩索的拉力,加上刁貫天的驚人內力,凝成一個方向,其力已是極為可怕!
這一次,“春風”再也無法把持自己的身勢了,他被繩索帶得如一片枯葉般向刁貫天這邊射來!
刁貫天冷冷一笑,左掌泛著幽幽寒光,向“春風”當胸直插而去!
伊忘憂見勢不妙,立即盤身而飛,抖劍而上,“無憂劍”飛旋如流水縱橫,長河泄流,集力已極地漫天而飛,向刁貫天身后襲去!
他要全力保住“春風”。
所以,他便上了刁貫天的當!
刁貫天在“忘憂劍”將要及其身的那一瞬間前,身子斗然疾轉,本是背向伊忘憂的身子,已在這須臾之間,變?yōu)檎嫦蛑镣鼞n。
這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刁貫天已把手中的繩索迎向伊忘憂的“忘憂劍!”
變化太快!快得伊忘憂雖已察覺不妙,卻已無法撤招!
“無憂劍”無可避免地把繩索削斷了!
魔簫立即回到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