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錚心更涼了,暗道:“沒想到這倆人還是老相識,這下我就更是難逃此劫了!”
正這么想著,卻聽得戴斗笠之人突然冷哼了一聲:“是你又如何?”
驀地一個旋身,又斜斜而起,身形旋轉(zhuǎn)中,手中之劍以幾乎不易分辨的速度揮出了二十幾劍!
黑衣人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那顯得有些削瘦的身軀在極短的瞬間做了一個詭異的轉(zhuǎn)折,角度之奇特,實是匪夷所思!
劍勢竟被他如此化去!看得韓小錚目瞪口呆,不覺間臉露喜色。
黑衣人閃身之后,右手在腰間一摸,手中便多了一根軟索,振腕之間,軟索已如靈蛇般卷向那柄吞吐之劍!
韓小錚不由“呀”了一聲,因為昨夜救了他的正是一根繩索!看來黑衣人這次又是救他來了。這么一想,韓小錚終于舒了一口氣,他本來打算乘二人打得難分難解之時偷偷溜走,這下便改了主意,他要看一看黑衣人如何收拾對方。
“啪”的一聲,軟索纏著一物,卻不是劍身,而是劍鞘!
戴斗笠的人左手同時一拉一帶,他的人便已借力飛起!看上去便如一只紙鳶般,而那根軟索則正是放紙鳶的繩子!
戴斗笠的人身在空中,急然擰腰銼肩,劍身一掄,已直墜而下!他的身前,已舞起朵朵絢麗奪目的劍花!
同時,黑衣人的身子已貼地而飛,他的右手一纏一沖,繩索的另一端已飛了出去,竟有一道寒光!想必在繩索的前端另有利器。
繩索便如一支長箭般向?qū)Ψ缴淙?,隱隱有“吱吱”的破空聲!
“當”的一聲響,繩端利器竟恰好射入劍鞘之中!顯然,這不是黑衣人的本意,而是對方手法巧妙,在極短的一瞬間,迅速看清繩索來勢,以劍鞘封住這一擊!
如此一來,軟索的兩端都已束于劍鞘之上!
卻聽得一聲暴喝,便見軟索突然變得堅挺,如同一桿長槍般“錚”的一聲響,戴斗笠的人手中之劍鞘突然爆裂開來!
接下來的事更是快得令人目眩,劍鞘爆裂開之后,軟索直射而出,突然又回卷,竟恰好纏于那人頸上!
然后,便是一聲極為短促的慘叫,一道血光飛揚開來,戴斗笠的人如同一段朽木般轟然倒下了!
他頭上的斗笠也終于與他的身體分開了?!肮锹德怠钡貪L出好遠。
韓小錚終于看清了斗笠下邊的那張臉,他大吃一驚,那人竟是左家迎賓之人!
黑衣人右手一揮,軟索飛了回來,立即隱入他的身上,動作極為嫻熟,以至于韓小錚沒能看清他的軟索是置于何處的。
韓小錚立即翻身下馬,深深鞠首,感激地道:“多謝大俠相救之恩!”
那人一聲怪笑:“我不是大俠?!?/p>
韓小錚更恭敬地道:“除暴安良,仗義救人,不是大俠又是什么?”
黑衣人緩緩地道:“即使他不殺你,我也是要殺他的,只不過是你替我創(chuàng)造了這個機會罷了?!?/p>
韓小錚吃驚地道:“你與他有仇嗎?”
黑衣人臉色突然一變,道:“你問得太多了。知道越多,麻煩越多!”
韓小錚嚇了一跳,他本是覺得黑衣人其貌不揚,極為平凡,仿佛轉(zhuǎn)眼便會泯于人群。
而現(xiàn)在他這么一動怒,韓小錚才感覺到他的肅殺之氣!
韓小錚暗覺有理,客氣道:“敢問恩人尊姓大名!”
哪知黑衣人臉色又是一變,冷冷地道:“知道我的名字對你沒有什么好處?!?/p>
韓小錚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黑衣人道:“我兩次救你,只不過是要利用你,你不必對我心存感激?!?/p>
韓小錚奇怪地道:“像我這樣的人也有可利用之處?”
黑衣人道:“不錯,我要利用你將左家的人引出來,然后將他除去,如果昨夜他們暗殺你得了手,今天‘飛天客’就不會離開左家了?!?/p>
“飛天客?”韓小錚奇怪地道。
“就是他。”黑衣人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尸體道:“我救了你,左家的人一定會懷疑你身懷武功,絕不輕易放過你,所以今天他們會重派人手在半路上截殺你,而對我來說,這就是機會?!?/p>
韓小錚道:“他們?yōu)槭裁匆獨⑽遥磕銥楹尾辉谧蠹覛⑷?,非得要將人引至外面??/p>
黑衣人道:“他們要殺你,是因為你對他們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你不該對左長笑說應該去春風得意樓尋他的兒子?!?/p>
韓小錚憤憤地道:“就為這樣一句話?”
“這還不夠嗎?”
“那么第二個問題呢?”
“我不進左家殺人,是因為我無法對付左長笑及他的屬下?!?/p>
“他……左長笑他……也會武功嗎?”韓小錚實在是吃驚不??!為何那么多看上去與平常人沒有什么區(qū)別的人都會有武功?
黑衣人冷笑:“他不會武功?‘九劫神’怎么能不會武功?放眼江湖,能勝得了他的人又有幾個?”
韓小錚對于江湖中事一無所知,他根本不知道“九劫神”代表著什么,但聽黑衣人的語氣,似乎“九劫神”是個極為厲害的角色!
不過,對于這樣的事,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韓小錚還有許多事不明白,可他知道問這個黑衣人也是白搭,當下便道:“無論如何,大俠終是救了我,我仍是要謝過大俠,我也不敢過多打擾,這就告辭了?!?/p>
說罷,他一欠身施了個禮,便又翻身上馬了。正當他欲催馬疾進之時,卻聽得黑衣人道:“小子,我勸你還是小心些,左家不會放過你的。”
言罷,只見他身子一晃,身軀已倏然飛起,雙足在一棵楓樹的枝條上一點,便如一只黑色的鷹般向遠處射去!
韓小錚聽了此話,不由一震,呆了半天,才心情沉重地向枯水鎮(zhèn)而去。
他心里很不踏實,不知如果左長笑真的要追殺他,他該如何是好,似乎只有束手待斃的份了。
但他對黑衣人的話又是將信將疑,左長笑真的有那么高的武功嗎?既然有,那他為何要為一件并不很重要的事情向自己施以毒手?
韓小錚左思右想,一忽兒覺得左長笑一定不會放過他,一忽兒又覺得左長笑不會與他為難,因為自己并未觸犯他什么。
就這么思索著往回走,直到挨近了枯水鎮(zhèn)還未察覺。
倏地,一條人影從路邊的樹林中閃出,一把拉住馬綹!
韓小錚身子一歪,幾乎栽了下來,定神一看是劉大魚,懸著的心這才落地。
劉大魚欣喜地道:“李子,韓大哥回來了?!?/p>
樹叢中簌簌的一陣響,細細瘦瘦的李子木鉆了出來。
韓小錚翻身下馬,道:“你們怎么會在這兒?”
“等你唄。昨夜趙家差點鬧翻了天,藥店的白眼狼真的去了趙家,讓趙老兒捉了個正著,這下可不得了……”
說著說著,他忽然發(fā)現(xiàn)韓小錚并未認真去聽,而是心不在焉地只顧埋頭向前走。劉大魚很是奇怪,要是以往,韓小錚一聽這事,早已眉飛色舞了。
莫非,是花石城那邊失手了?
劉大魚試探著道:“韓大哥,昨天左家那邊,你……你進去了嗎?”
“進去了?!?/p>
“左家的人有沒有察覺有異?”
“沒有?!?/p>
“那……為何你這么悶悶不樂的?”劉大魚驚訝地道。
“是嗎?我怎么會悶悶不樂?你看?!表n小錚指著自己的鼻子,做了一個笑臉,僵僵的。
遠遠地,已可看到枯水鎮(zhèn)那高高低低的房子了,幾只狗在田野里追逐著,不時發(fā)出空洞的吠聲。
韓小錚忽道:“我去把馬還了,這兩天……不,接下來的半個月你們別來找我?!?/p>
劉大魚、李子木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們以為自己聽錯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李子木細聲細氣地道:“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這么說你們便這么聽!”韓小錚的語氣很不好,臉色沉沉的。
劉大魚本來要說的話就這樣給嚇回去了。
韓小錚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又去哄他們道:“過些日子我要辦件大事,這兩天我得好好謀劃謀劃,盤算好了,再去找你們一起干,好嗎?”
劉大魚、李子木趕緊點點頭。
韓小錚便在一條岔道上與他們分了手,獨自向趙半成的家中走去,心中暗道:“說不定什么時候左家的人就要來殺我了,你們與我混在一起,豈不是要遭了連累?那又何苦?”
想著想著,不由有些為自己悲哀。
趙半成的臉上紅一道紫一塊的,大概是與趙四夫人大干了一場。他見了韓小錚,咧咧嘴大概是想露個笑容,卻沒有成功,模樣有些古怪。
韓小錚將馬往屋外一棵小樹樁上一拴,道:“多謝了?!?/p>
趙半成也歪了歪嘴道:“多謝你了……那個臭婊子昨天被我打折了腿……”
韓小錚吃了一驚,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沒用。
他心中不痛快的感覺更甚了。
韓小錚已開始懷疑自己以前的日子是否有意義。以前自以為在枯水鎮(zhèn)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很是灑脫,今天才明白那些只不過是些不入流的雕蟲小技!
他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我不會死在左家的人手中,那我一定要換一種活法!”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竟一直平靜得很,平靜得讓韓小錚覺得有些奇怪——難道左家折了兩個人之后,便放棄了對自己的追殺?或是另有人在暗中保護自己?
到了第十天,他娘對他說:“阿錚,阿蕓她回來了,你與她是從小玩到大的,也過去看看她吧。”
他懂他娘的意思,按這一帶的風俗,女兒嫁出去十天后,要回娘家一次,被稱之為“回門”,這一天親朋好友都會去看回門的新娘子。
韓小錚應了一聲:“我就去?!毙闹袇s在暗想:“不知與她同來的有什么人?我去見她,會不會有危險?”
權(quán)衡一番,他還是決定去了,他不相信在那樣的場合中,左家的人敢對他如何。左長笑即使真的武功高強,但從黑衣人大鬧婚宴那天來看,他也不愿在外人面前顯露。
終究,韓小錚還是為阿蕓的狀況擔憂著,他無法想象阿蕓在左之涯失蹤的日子里,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度過的。
枯水鎮(zhèn)的人都尊稱阿蕓的父親為木匠師。今天,木匠師的庭院里很是熱鬧,里邊擠滿了枯水鎮(zhèn)的鄉(xiāng)親們,而正堂上,則坐著幾位與阿蕓最要好的年輕人。在回門的日子里,一切都是以阿蕓為中心,所以有些輩分高的人反倒是在庭院中站著。
這種習俗,雖然有些奇怪,但卻顯得極有人情味。
左家送阿蕓來的幾位客人自然被安置于某個廂房中了。
阿蕓坐在正堂的左側(cè),靜靜地聽她的一位女伴說話,神色似乎很平靜,并沒有韓小錚所想象的那份憂傷。
韓小錚很想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訴阿蕓,告訴阿蕓的父親,可他又想到即使他們知道了這一切,也是無力改變這種現(xiàn)狀,何況,韓小錚所知道的,大多只是一種推測而已。
他擔心被左家的人看到,所以在庭院中只待了片刻,便離開了。卻又未走遠,只是在阿蕓家附近等待。
除了他之外,每一個人都以為阿蕓是快樂幸福的。
按習俗,阿蕓應在當天由她父親陪送回去,因為枯水鎮(zhèn)與花石城離得頗遠,所以左家的人及阿蕓用過午飯便要上路了。
枯水鎮(zhèn)的鄉(xiāng)親們將他們一行人送至鎮(zhèn)外官道的路口,便返回了。
韓小錚站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看著他們離去,心中不由為阿蕓及她的父親擔憂著。
沒想到天未黑,阿蕓及她的父親又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阿蕓及左家的一個叔叔輩人物,去的時候,只有阿蕓一個人乘馬車,其他人全是騎馬,而回來時竟是三人同乘一輛馬車!
更奇怪的是,駕車的竟然是阿蕓的父親木匠師!
他一手握著馬綹繩及馬鞭,另一只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肋部,他的肋部竟是一片污血!
枯水鎮(zhèn)的人驚呆了!
立即有人去請了白郎中——盡管白郎中風流韻事層出不窮,可他的確是枯水鎮(zhèn)最出色的郎中,在這種關頭,便顧不了那么多了。
韓小錚聽了這個消息之后,立即飛快地趕到阿蕓家,當他到達阿蕓家時,白郎中已先他趕到,正在給左家的人包扎。阿蕓稱他為四叔,應是隨左之涯叫的,左家四叔已昏迷了。
左家四叔的傷比木匠師的還要可怕,一條刀傷從他左肩一直拉到右肋,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前胸!鮮血已將他的衣衫浸得透濕!
所幸的是,傷口雖然可怕,卻居然未傷著要害!白郎中忙碌了大概有半個多時辰,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他死不了?!?/p>
人們懸著的心這才落地,于是便有人突然想起另外兩個左家的人,那兩人似乎是左之涯的堂兄弟。
當人們問起阿蕓時,阿蕓只知趴在桌上一個勁地哭,纖瘦的肩一聳一聳的。
誰也不忍心再問她什么了。
木匠師的傷是他自己包扎的,從白郎中那兒要了器具藥物,他便自己動手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及滿額頭的冷汗之外,他的神情竟是那么平靜!
眾人不由又是驚詫又是佩服。
當包扎完畢之時,他開口道:“他們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