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話中所謂的“照顧”自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另有他意。
阮笙瀾緩了口氣,思襯片刻才熄了火,貼身宮女見狀連忙挪了張干凈椅子給主子坐。
“你說的不錯,那個病秧子病弱,要她死不好辦,可要她不舒坦,法子多了去了!”
阮笙瀾扯下琉璃花瓶里供著的艷紅牡丹用力攥在手心,牡丹花瓣被擰成一團,殷紅的花汁滴落在地面,有如血跡,觸目驚心。
司鶴命欽天監(jiān)挑了良辰吉日為皇后做了一場極為漂亮又圓滿熱鬧的法事,由頭卻不是天降異象,而是祈福祝禱。
天降祥瑞賀皇帝功德,虞泠身為皇后,理應(yīng)為翎國萬民謀福祉。
再好不過的理由,翎國、虞國兩國之間臉面上也好看。
宮里宮外自此開始盛傳帝后感情深厚,伉儷情深,實為天下夫妻之表率。
“娘娘,您說陛下那般費心命人為您操辦了一場法事,心中定是在意您的,可為何從那之后陛下再為未踏足鳳棲宮?”小禾郁悶地撇了撇嘴。
虞泠把盆栽多余的枝葉剪去:“陛下體恤本宮體弱,有意讓本宮安心歇息,不是很好?”
話自然是胡扯的。
司鶴面冷心冷,自沒有這般溫柔體貼。
就是有這份溫柔也不會用在她身上,不過她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小禾不經(jīng)世事,以為真如主子說的那般,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娘娘以前也喜侍弄花草,不過這些草藥娘娘不曾種過,竟也種的這樣好?!?/p>
院子鵝卵石兩邊的灌木花叢被虞泠命人挖去大半,騰出來的位置都用來種了草藥。
虞泠有些得意,想起實驗室里自己救回來的瀕危品種草藥,傲嬌地?fù)P了揚下巴:“自然。”
“奴婢真是意外,那日娘娘您不過同陛下一說,還以為陛下會拒絕,不想當(dāng)日草藥苗就送到鳳棲宮。”小禾仔細(xì)地給每一株草藥澆水,照顧得無微不至。
虞泠拿帕子把剪子上的汁液擦拭干凈,好看的杏目微微瞇起。
她亦有些意外,原以為司鶴會不屑于管她這號人物。
不過從那場法事可以看出,他對虞泠固然冷淡,但該給的照顧和體面不會少。
前提是虞泠安分守己。
如此也好,他給她想要的同時劃清彼此界限,她樂得落個清閑。
“娘娘,這些草藥種出來有什么用處?”小禾不懂藥理,每日都如好奇寶寶一般。
“用于急救?!?/p>
還有制毒。
這具身體過弱,一無體力、二無武力,若無技能傍身,遲早是個死。
“娘娘,收拾收拾吧,待會各宮妃嬪便要過來請安了?!毙『堂θ羰?。
虞泠長吁一口氣:“怎么又來請?”
“妃嬪早晚請安,不是歷來如此么?公主……奴婢失言,娘娘總要習(xí)慣的。”
小禾心疼地嘆了聲,娘娘從前在虞國做公主的時候雖算不上十分得寵,卻也過得無憂無慮。
自從嫁到翎國,雖貴為皇后,可總不大見娘娘笑。
御書房內(nèi)。
日落余暉透過窗格照進來,把殿內(nèi)照得金碧輝煌。
“陛下。”敬事房太監(jiān)捧著牌子進來,“陛下今夜要翻哪一宮的牌子?”
司鶴自堆成小山高的奏折中抬起頭,懶懶地抬起眼簾看向殿中的人。
“照舊去皇貴妃那里?!?/p>
司鶴把最后一撂奏折放起來,陰影投下,在他眼前蒙上一層陰翳。
欽天監(jiān)為皇后辦的那場法事極為圓滿漂亮,這自然引得阮笙瀾不滿。
阮氏一族便一連幾日遞上奏折,“提點”他莫要被虞國妖婦所迷惑。
呵。阮氏的人仗著皇貴妃的勢,彼此勾連,越發(fā)大膽。
敬事房得了話,嬉皮笑臉退了出去。敬事房的人前腳剛走,李懷忠就走了進來。
“皇貴妃那邊近日如何?”他支著下顎倚在案上,金冠兩側(cè)的流蘇自然垂下披在他的肩頭,端的是金質(zhì)玉相、霞姿月韻。
李懷忠不敢直視,低頭垂下眼簾:“陛下一連半月都宿在皇貴妃殿中,貴妃娘娘自是風(fēng)光無限,所得榮寵非旁人能比?!?/p>
端坐上位的男子不悅地皺起眉頭,深邃如淵的眸光冰涼如刀:“你知朕問的不是這個?!?/p>
李懷忠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額頭沁出一層冷汗:“皇貴妃自持得陛下寵愛,幾次借口身體抱恙不去鳳棲宮請安,縱然去了也尋故挑釁皇后娘娘?!?/p>
皇帝“嗯”了一聲,語氣聽不出息怒:“繼續(xù)?!?/p>
“皇貴妃有一日遲去請安,當(dāng)著眾妃嬪的面稱陛下這段時間……”
李懷忠忐忑地擦去額頭冷汗,嘴唇直打顫:“稱陛下夜夜折騰她,以致身體疲乏,所以才姍姍來遲。還稱,希望后宮其他娘娘主子也能替她分擔(dān)分擔(dān)?!?/p>
這些話算得上不知羞恥,毫無名門閨秀之風(fēng)。
更匪夷所思的是,這般大放厥詞之人乃一國皇貴妃。
阮笙瀾擺明是向眾人炫耀自己得盛寵,也不想想這話必定引各宮妃嬪不滿。
說完李懷忠頭都不敢抬,如鵪鶉般靜立在殿中,大氣不敢出。
司鶴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小皇后如何說?”
皇帝對皇后的稱呼陡然轉(zhuǎn)的如此親昵,李懷忠愣了一瞬才反應(yīng)過來。
“皇后娘娘聽了之后立馬準(zhǔn)了,還告知其他妃嬪日后若不想請安,那就一并免了?!?/p>
“胡鬧!”男人目光微寒,眼底有火光閃爍,獨屬皇帝的威嚴(yán)令人下意識屏住呼吸。
那個女人不是一向規(guī)矩守禮?她難道不知身為中宮皇后所要起到的作用么?
李懷忠跟在司鶴身邊多年,慣會察言觀色:“陛下今夜是否還去皇貴妃殿中?”
司鶴冷哼一聲:“去鳳棲宮?!?/p>
他倒要看看,那個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這日眾妃請安完,皇貴妃耍了一通威風(fēng),一臉得意揚長而去。
虞泠端坐在鳳座上,待人走完才漫不經(jīng)心打了個哈欠。
“娘娘其實不必忍氣吞聲,您再怎么說都是虞國和親而來的公主,皇貴妃不過丞相之女,如何能與您相比?您就是……發(fā)發(fā)火也沒什么的。”
小禾叫來宮女收拾妃嬪們用過的茶盞糕點,邊收拾邊為自家主子抱不平。
看著眼前一心為自己思慮的丫頭虞泠莞爾一笑,淡聲道:“喜歡看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