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微微亮,老婆和女兒都睡醒了,張凱才上炕睡了一會兒。
老婆做熟飯,張凱起來吃了點兒。他剛要繼續(xù)躺下睡,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女兒凄厲的喊叫聲。
張凱一躍而起,穿上鞋子,就跑了出去。女兒在屋后用亂樹枝圍起的廁所里,張凱不能進去。妻子胡桂華跑進去,拉著女兒跑出來。老婆跑出來后,一屁股蹲在地上,指著廁所,干嘔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凱沖進去,看到在廁所的一角蹲著一個人。那人帶著帽子,穿著一件破爛得看不出樣子的衣服,側(cè)對著進出的門口。
張凱喝問道,你是誰?
好像那人的帽子動了動,但是他沒有應(yīng)聲,也沒有轉(zhuǎn)過身來。張凱向外跑得匆忙,沒有帶任何東西,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掂量著,走了進去。
那人蹲著,還是不動。張凱把手中的石頭,就朝他砸了過去,那“人”竟然不禁砸:“撲通”一聲被砸扁了。
張凱湊過去一看,這個人竟然是個稻草人。不過這個稻草人扎得太像了,即便張凱把它砸扁了,它還是很邪異地歪著,似乎在觀察著張凱。張凱很氣憤,上去幾腳就把這個稻草人跺扁了。
不過,這樣的一件小事,卻更加讓他覺得這地方有些詭異。這個稻草人,是張雷放到廁所去的嗎?如果不是,這是誰放的?
張凱把老婆和女兒拽進屋,讓她們好生在屋里呆著,別出門。他要去找張雷。
老婆很驚訝,說,這么大的一片山,你到那兒找他去?
張凱想了想,說,不管怎么樣,我也得出去找找他。不行,我就在這周圍能找個別的人也行。我得打聽打聽。這地方,太怪了。我覺得不踏實。
老婆想了想,也沒別的辦法,只好答應(yīng)了。張凱在屋里到處找,在旮旯里,找到一把獵槍和火藥。
這真是讓張凱喜出望外。獵槍保養(yǎng)得很好,火藥和引火帽用布袋袋盛著,很干燥。還有一小袋鐵砂,跟火藥放在一起。
張凱裝好藥,叮囑老婆關(guān)好門,帶了點吃的,就背著槍上路了。
順著小路繼續(xù)朝前走,上了一個小山坡,眼前的山林,越來越密,樹木越來越高。不時有動物從眼前跑過。張凱心里暗暗贊嘆,這地方真是天堂,在山東老家,別說是兔子了,連地里的老鼠都快被人們吃絕種了。
小路越往前走越模糊,走了一會兒,就消失在樹林中,一丁點影子都沒有了。
張凱往后看了看,又朝前看了看。眼前樹林陡然茂密,里面陰暗廣袤,似乎跟身后樹木稀疏的地方是兩個世界。張凱有些害怕,仿佛這樹林里有一個圈套,等著他鉆進去。
正在他猶豫著的時候,一只松鼠從一棵樹上跳下來,好奇地瞪著眼看他。張凱第一次看到這么可愛的小動物,不由地被它迷住了,不錯眼珠地看著他。
多少年后,經(jīng)歷很多生死,已經(jīng)對這片林子很熟悉的張凱,還常常想起這個清晨,這個小小的松鼠。應(yīng)該說,是它的出現(xiàn),讓張凱覺得這片樹林少了些猙獰,多了幾分調(diào)皮和可愛。
張凱跟著這個蹦蹦跳跳的小松鼠后面,走進了樹林。小松鼠走了一會兒,爬上了一棵松樹,躲進了樹葉后。張凱走過松樹后,還回頭看了它兩眼。
眼前的樹林越來越密,很多地方幾乎可以說是密不透風了。雖然不是夏天,天氣還有些冷清,張凱卻依然感覺發(fā)悶。感到一種很壓抑的,要把人擠壓成一種很卑微狀態(tài)的力量,從四面八方朝他壓來。
這兒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到處是樹林和偶爾躥過的各種動物。
張凱感到非常的孤獨。這兒是樹木的世界,是兔子和蛇的世界,在外面很威風的人,進了林子,就變成最渺小的了。
直到他看到了那個突兀的水泥房子,這種感覺才被沖淡了些。
那是個四方形的小房子。在無盡的樹林中,顯得孤獨,倔強,好像有著某種隱喻。
遠遠地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張凱愣了一下,想象不出是誰在這兒蓋了這么個房子。但是,他感到驚喜,感到興奮。能在這兒看到人類的蹤跡,他感到非常高興。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沖了過去。他甚至開始想象著怎么跟住在這兒的人打招呼,他想張雷肯定也從這兒走過,沒準他們肯定知道張雷去了那個方向,在這兒住著也是說不定的。
然而,讓他驚訝的是,這又是一座空房子。有窗有門,有著平平的水泥屋頂,多好的房子啊,竟然沒人。
張凱嘴里嘖嘖贊嘆著,走了進來。
只顧看四面墻壁了,他差點兒就掉進了屋子中間的豎井里。他盯著光禿禿的墻壁看,墻壁上什么都沒有,張凱這才把目光從墻上,轉(zhuǎn)到腳下。
他的眼前竟然有一口圓圓的深井。
看不到井底,不知道井底有沒有水。
井壁上有一排用鋼筋做成的梯子,筆直地捅進深深的井底。
張凱看得奇怪。是誰在這兒打了這么一口井,并且還為這口井專門蓋了個房子。
這兒又沒有人,弄這么一口井做什么用呢?
張凱從小屋走出來,看著四周沉默的樹木,再看這小屋,就覺出了怪異。那種看到人類活動痕跡的興奮,消失得煙消云散。
這個與周圍環(huán)境非常不相宜的水泥小屋,在張凱的眼里,逐漸變得整猙獰起來,恐怖起來。最要命的是,也許是錯覺,張凱發(fā)現(xiàn)這個小屋竟然動了起來,朝他緩緩地移動了過來。
張凱拔腿就跑。
跑了沒幾步,他看到眼前有樹木晃動。張凱站住,還沒等他做出相應(yīng)的行動,突然就從樹叢中躥出一頭龐然大物。
一個灰黑色的大家伙,朝他張牙舞爪,迅疾沖了過來。
是灰熊。
張凱扭身就朝來路跑去。
沒想到,灰熊跑起來竟然比他快,張凱聽到身后的腳步離他越來越近了。他加快步子,卻覺得自己好像在原地踏步。眼前的樹,身邊的草,還有腳下的大地,似乎都在跟他作對,都在朝他做著相反的努力。
一會兒,張凱已經(jīng)大汗淋漓了。
張凱猛地轉(zhuǎn)身,嚎叫著,朝著灰熊就是一槍。
灰熊非常敏捷,看著張凱朝它瞄準,朝著一邊跳了開去。但是在槍藥的沖擊下,還是有散開的砂子打中了灰熊。灰熊竟然發(fā)出了人的慘叫。
張凱大驚?;倚茉谒难燮さ紫?,陡然脫皮,變成了一個穿著衣服的人。那人捂著肚子,蹦跳著,以常人沒有的速度,飛快地消失在了樹叢中。
張凱看著眼前的熊皮,看著地上鮮艷的血跡,一屁股就蹲在了地上。
好一會兒,他才想透了。這是一個披著熊皮的人。也就是說他用槍打傷了一個人。如果是在山東老家,這就夠蹲十年大獄的了。
可是,這個人披著熊皮在這兒做什么呢?
看著眼前的樹林,張凱再也沒有勇氣走進去了。他倉皇就跑回了家。
老婆問:“這么早就回來了?”
張凱看著老婆,喃喃地說:“我殺人了,這里有人?!?/p>
老婆追問怎么回事兒,聽說他開槍打傷了人,那人還流了血,老婆也嚇呆了, 問:“怎么辦?你說咱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