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靜風(fēng)心中嘆了一口氣,暗道:“真是陰差陽錯!”他道:“我無話可說了,但要我受死,卻沒那么容易!”
“慢,他沒有話說,我卻有話說。”話音來自議事殿之外,竟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眾人一驚,齊齊向外邊望去。
外面走來的竟是丫丫!
最吃驚的莫過于牧野靜風(fēng)了,他不明白丫丫在這時候出現(xiàn),意欲何為。
丫丫在門口處被擋住了。
丫丫竟毫無懼色,她大聲道:“我知道昨夜穆公子在何處!我要稟告城主!”
城伯眉頭一挑,道:“大膽婢女,這兒是你說話的地方嗎?快將她擋回去!”
忽聞霸天城主道:“慢,容她把話說完亦不遲!請進來吧?!?/p>
丫丫緩緩步入議事殿,行至中央,跪了下來,口中道:“城主,婢子斗膽相問,是否只需證明穆公子昨夜沒有時間作案,便可以證明他是無罪的?”
牧野靜風(fēng)暗道:“她是怎么知道他們要降罪于自己?是了,定是方才前往我居住之處搜尋的人告訴她的。卻不知她會如何說,難道昨夜我追蹤范書的事,已被她察覺了嗎?”
霸天城主聽了丫丫的話后道:“這就要看你的話是否可信了?!?/p>
但一個身分低賤的婢女所說之話,又有多少分量呢?
甚至霸天城主能讓她在這種場合中說話,已是頗出一些人的意料了。
丫丫回頭看了看牧野靜風(fēng),她的眼中有一種異樣的光芒,然后,便聽得她道:“昨夜,穆公子一直與婢子在一起?!?/p>
霸天城主的神色似乎顯得有些失望,他道:“你這樣的話,又讓人如何信你?你是他的婢女,自然會設(shè)法為他開脫?!?/p>
城伯嘴角浮現(xiàn)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意。
丫丫并不慌張,她繼續(xù)道:“但婢子首先是霸天城的人,至于婢子所說的話是否可信,待婢子將話說完后,城主再作定奪吧!”
她咬了咬唇,緩緩地道:“昨夜天黑之后,婢子便到了穆公子房中,然后我們……我們同床歡好,直至天明我方離開。”
乍聽此言,舉室皆驚!牧野靜風(fēng)更是目瞪口呆,一時腦中一片空白!議事殿內(nèi)一下子變得沉寂如死!
良久,方響起城伯的聲音:“大膽婢子,先前問你,你說昨夜亥時穆風(fēng)不在住所,現(xiàn)在卻出爾反爾,分明是滋事作亂!”
丫丫道:“婢子與穆公子之事自然羞于向外人說出,所以先前才以假話搪塞,沒想到這竟是關(guān)系穆公子生死之事,現(xiàn)在婢子不得不說出實話!”
城伯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他嘶聲道:“空口無憑,你讓城主如何信你?”
丫丫道:“婢子自然有物為證!”
牧野靜風(fēng)的心如被重錘敲擊,大愣之下,忙道:“丫丫,你又何苦如此呢?”
他心中即焦急又疑惑,不知丫丫怎么能夠拿出證據(jù)來。
卻見丫丫探手入懷,掏出一物來,眾人一看,竟是已有破損之女孩子家的貼身褻衣!
讓人觸目驚心的是褻衣上有一片殷紅,如一束怒放之艷花!
無需丫丫再說什么,眾人已是明白過來了,議事殿上響起一片嘈雜之聲。
城伯道:“好,好,如此忠心護主,勇氣可嘉!”目光一沉,又道:“就算你現(xiàn)在所說的是真話,那么你最初的說法分明蒙騙了城主!”
丫丫俯于地上,道:“婢子甘領(lǐng)此罪!”
城伯道:“很好,你過來!”
丫丫站起身來,向城伯走去。
牧野靜風(fēng)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他剛想阻止丫丫,卻見一道寒光倏然閃出!
便見一道淋漓熱血拋灑而起,丫丫的胸前已有鮮血如泉涌出!
出手的是城伯!他的身手快得不可思議!
牧野靜風(fēng)如傻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靜靜地看著丫丫倒下,倒下……
丫丫的美麗身軀微旋著倒下,當(dāng)她的目光掃過牧野靜風(fēng)時,似乎笑了笑……
牧野靜風(fēng)只覺自己身上的熱血在奔涌,一種熱辣辣的東西直向鼻腔、咽喉沖擊,而他的手心卻是一片冰涼!
議事殿內(nèi)響起城伯空洞無血無肉的聲音:“欺瞞城主者,格殺之!”
牧野靜風(fēng)的手握在了劍柄之上,他已決心一戰(zhàn),雖然他也知道此時出手對他很是不利。
霸天城主站起身來,道:“現(xiàn)在事已查明,此事與穆風(fēng)無關(guān),穆風(fēng),你退下去吧?!?/p>
牧野靜風(fēng)已察覺出霸天城主似乎并不希望他出事,但事已至此,牧野靜風(fēng)已別無選擇了。
他朗聲道:“多謝城主的信任,只是我與城伯已勢不兩立,我要他為丫丫償命!”
霸天城主道:“你是個很出色的人,本應(yīng)有沖天之志,怎可為了一個低賤之婢女而意氣用事?”
牧野靜風(fēng)愴然一笑,道:“生命本無高低貴賤之分,哪一個不是爹娘生的?”
他“錚”的一聲揚劍出鞘,直指城伯道:“我知道你想置我于死地,現(xiàn)在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霸天城主喝道:“不可對城伯無禮!”
牧野靜風(fēng)一言不發(fā),劍尖仍是對著城伯,眼中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倏地,兩側(cè)有人高呼:“大膽狂徒,竟敢對城伯這樣說話!”
呼喝聲中,一柄毒蛇般的長槍與一把大刀同時襲至,牧野靜風(fēng)冷眼掃過,卻分別是席游及晁往!
席游的槍法本是似亂非亂,極盡玄奧,這次卻一改先前之特點,變得極為嚴謹,若是未見其人,只怕會誤認為這定是一個垂垂老者才會使出的槍法,顯得過于穩(wěn)健。
槍尖一抖,若展現(xiàn)出萬朵雪白的梨花,迎面直泄而至,寒刃破空之聲扣人心弦!
但牧野靜風(fēng)知道更可怕的殺機是來自晁往的刀!
晁往仍是一副病弱的模樣,總讓人懷疑他是否能支撐得了他手中那把厚實沉重的刀。而事實上他手中的刀卻是狠辣迅捷至極!
刀鋒錯疊縱橫,猶如平地卷起的千層白浪!
牧野靜風(fēng)身如游龍,在不及眨眼的瞬間疾出十七劍,十劍對付晁往,七劍對付席游。
每一劍都是精練簡捷,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每一招都是盡可能把過程壓縮,而只求結(jié)果——把劍刺入對方的身軀內(nèi)。
他并不想與他們拼殺,但他別無選擇。
十七劍之后,晁往已連退五步!而席游的衣衫上則多了一道劃痕!
城伯的神色變了變。
牧野靜風(fēng)冷聲喝道:“此事與你們無關(guān),你們何必趟這趟渾水?”
席游冷哼一聲,道:“笑話,難道我們要看著你與城伯廝殺不成?”
他的目光與牧野靜風(fēng)的目光相觸時,牧野靜風(fēng)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很古怪。
牧野靜風(fēng)不由心中一動,忽然有所醒悟,席游此言豈不是在暗示自己,他與晁往的身分地位決定他們不能不制止牧野靜風(fēng)?也就是說,他們出了手,卻并非是他們的本意!
至少,席游極可能是如此想的。牧野靜風(fēng)本就對他的槍法突然變得嚴謹細致很是不解,現(xiàn)在才有些明白過來。席游的槍法之精髓便在于一個“亂”字,如今他卻拋棄了這一點,極可能就是為了給牧野靜風(fēng)留下更多的機會!
明白了這一點,牧野靜風(fēng)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對席游暗懷感激。
他沉聲道:“就憑你們,能擋住我嗎?”
話音甫落,他的整個身軀已如啄食之鷹隼般掠空而起,凌空急旋,手中之劍流光掣閃,如難以捉摸的鬼魅般向晁往切削過去!
晁往忽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窒息之感,這種感覺不是因為呼吸困頓引起的,而是一種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窒息感,他覺得牧野靜風(fēng)一招之下,似乎已將他所有的生路全部封死,寒劍之殺機從他每一個毛孔中滲入!
晁往的意志即將崩潰,他有一種奇怪的回天無力的感覺,仿佛認定了無論自己如何應(yīng)付,對方的劍總是可以穿過自己心臟的!
他的心臟甚至因為這種感覺而不由自主地收縮了。
這正是牧野靜風(fēng)的一招:生死由劍!
但晁往畢竟是頂尖高手,在如此心灰意冷的心境下,他仍是能夠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yīng),出刀相拒。
牧野靜風(fēng)的劍“嗡”的一聲輕顫,劃出一道炫目的光弧,青森森、赤漓漓的寒茫倒卷而出,恰好迎住了席游的槍,但他的劍并未做過多的停留,只是迅即順勢一撥,人已斜斜飛起,劍刃抹過槍身,暴掠席游的右臂。
還沒等席游撤招應(yīng)對,牧野靜風(fēng)的右腕一沉,借著劍身一壓之力,身軀凌空斗折,寒劍如匹練般從晁往的刀光中閃過,直逼他的前胸!
晁往不由自主地一錯,倒掠而出!
牧野靜風(fēng)便如附體之蛆,隨之而上,任晁往的身形一變再變,卻始終無法擺脫牧野靜風(fēng)劍芒之威懾!
似乎除了后退,已別無他法!
這正是牧野靜風(fēng)要達到的目的,因為在晁往身后四丈之外,就是城伯!
倏聞身后席游暴喝一聲,長槍以追星趕月之速,直扎牧野靜風(fēng)后腰!
牧野靜風(fēng)突然掠身而上,長槍堪堪從他的足下穿過。
未待牧野靜風(fēng)落下,席游雙腕一翻,竟以槍作棍,自下而上向牧野靜風(fēng)右膝砸去!
牧野靜風(fēng)心中一動,右膝倏曲,同時左足如閃電般踢出,恰好踏于槍桿之上,借著席游的力量,牧野靜風(fēng)竟被“拋”了出去!
晁往的刀自然走了個空!
牧野靜風(fēng)被拋起二丈多高,凌空疾翻,竟自遙遙撲向城伯!
他心中暗自懷疑席游是否有意助他?否則以他那精湛的槍法,怎會出如此昏招?
大殿亦不過二丈多高,牧野靜風(fēng)眼疾手快,看準(zhǔn)大殿上吊著數(shù)盞銅燈,立即舉劍將其削落,在銅燈落下之時,他已倏然出掌,凌厲無匹的掌風(fēng)將銅燈震得如流星般射向城伯,而銅燈中的燈油則被掌風(fēng)震得如同雨霧一般散射開來!
四下一片驚呼!
牧野靜風(fēng)此舉的目的不過是為了他人暫時無暇攔阻他,可以讓他順利地與城伯交上手。
就在眾人紛紛閃避燈油之時,牧野靜風(fēng)已如鬼魅過空,向城伯那邊飄然射落!
在離城伯尚有一丈之距時,牧野靜風(fēng)一聲清嘯,劍芒大熾,隱含風(fēng)雷之聲,宛如欲追回千百年來消逝的時光般在空中劃出一道冷芒,徑取城伯!
城伯見銅燈向自己呼嘯而來,來勢甚猛,若是以手去接,只怕會被燈上油膩沾上;若是閃身避過,那么銅燈就會砸中自己身后的屏風(fēng),屏風(fēng)損壞了事小,若燈油濺在霸天城主的身上則事大了!
權(quán)衡之下,他只好拔出了他的刀!
而這正是牧野靜風(fēng)所要達到的目的!城伯殺害丫丫的一刀使牧野靜風(fēng)知道城伯的刀法極其可怕!
更可怕的是牧野靜風(fēng)竟沒能看出他的刀來自何處!城伯的刀一閃即沒,留給他人的只是一個極淡極淡的刀影,與其說是一把刀,倒不如說是一道白光閃過!
潛在的不可知的殺機是最危險的,所以牧野靜風(fēng)寧可逼出城伯拔出他的刀!
刀光一閃,銅燈已被挑飛,連四濺的燈油也被刀風(fēng)震得反射回來。
而牧野靜風(fēng)已借此機會,順利地靠攏了城伯。
一出手,便是一招“逍遙容與”!
僅此一招,已足以讓議事殿內(nèi)人人動容!沒有人見過如此優(yōu)雅灑脫的劍法,但見衣袂飄飄,劍芒勝雪,人與劍之間形成了一種天衣無縫的和諧,即使這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一劍,它的殺人過程也已完美得近乎一種藝術(shù)!
空靈子將天下劍法融為一爐,創(chuàng)出四招,每招都各有所長,而“逍遙容與”一招,最是飄逸優(yōu)雅,它主要融合了峨嵋劍法的輕靈,東海七情島七情劍法的灑脫,江南姑蘇慕容劍法的綺麗。
而“魔消道長”則詭異多變,“大智若愚”古樸純真,“生死由劍”快捷辛辣,四招劍法便已將天下劍法的諸種特長包容其中。
這與江湖武學(xué)之常規(guī)是相悖的。任何一個門派的劍法,都有且只有一方面的長處,或詭變玄奧,或輕盈靈動,或精練簡捷。惟有空靈子,能以區(qū)區(qū)四招,便將諸種特長包容其中!
但空靈子卻對牧野靜風(fēng)表明,他認為這一定還不是劍法的最高境界??侦`子相信當(dāng)劍法達到通靈如神之境界時,只需一招,便可將天地間所有劍法之精華融于其中了!
這正是空靈子這些年來所追求,但一直未能達到的武學(xué)境界!
城伯見牧野靜風(fēng)的招式如此卓絕,心頭暗驚,忖道:“這小子年紀輕輕,用招之火候卻可謂是極為老到,果然是有些來歷!”
冷叱一聲,他的刀已迎將上去,在瞬息之間,刀身幻出無數(shù)刀影,如漫天飛舞的雪花,直卷牧野靜風(fēng)。
身形未變,卻能夠從迥異的角度幾乎不分先后地連出十?dāng)?shù)刀,城伯如此修為,亦足以讓人心驚了。
刀劍相擊,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
牧野靜風(fēng)已感受到了對方刀法之不凡,一招未得手,立即又是一招“魔消道長”,冷電眩映的剎那,光柱已凝集而成,并以快不可言的速度破空暴射,直指城伯。
一招之中,已經(jīng)變化無窮,殺機無數(shù)!
城伯回頭一沉,身形急旋如風(fēng),但見他身側(cè)突然涌起一片懾人之光芒,無數(shù)刀影縱橫交錯,密不透風(fēng),似乎他的整個身軀已籠罩于一團光球之中!
刀墻!
牧野靜風(fēng)心中驚愕至極!
這正是師祖空靈子所傳的刀法,此招極盡防守之功,可在不及眨眼的瞬間以自己的身軀為核心,讓刀芒層層密布于每一寸空間!
牧野靜風(fēng)見城伯突出此招,自然更不會放過他了。
只見“刀墻”勁銳之氣四射,令議事殿內(nèi)眾人只覺氣息不暢,頗有壓抑之感,幾個功力不濟者不由自主地倒退幾步,連臉色都變了!
牧野靜風(fēng)暴喝一聲,本是奇玄詭變的劍芒突然凝形,平平而出,徑直直取城伯的咽喉!
這一招看上去太過簡單,沒有任何的修飾,沒有任何的隱匿!
議事殿內(nèi)的人先是見識了牧野靜風(fēng)一招“逍遙容與”的俊儒飄逸,之后又為他一招“魔消道長”之奇玄而傾倒,如今牧野靜風(fēng)忽出此招,不由均暗自驚呼,不明白他的劍法怎么突然變得如此不濟!
這樣簡單無華之劍招,如何能在高手決戰(zhàn)之時克敵制勝?也許連沒有學(xué)過劍法的人也能想出不少于十種的“破解之法”!
只見牧野靜風(fēng)的劍尖直指城伯,沒有絲毫的閃幻位移!
城伯卻已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惟有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牧野靜風(fēng)這一招的可怕。
牧野靜風(fēng)的不變是他的劍,但在沖向城伯的過程中,他腳下的步伐卻已變幻無窮!幾乎每一步踏出都是與前一步迥然不同。他的步伐變化已足以讓人眼花繚亂!
可怕的是牧野靜風(fēng)腳下步伐如此詭變百出,他的劍所指之方向、力道都能夠保持不變!
一個人的步伐變了,重心自然也就變了,而重心變了,手勢必然也會有所改變。
但牧野靜風(fēng)沒有!
他的上半身仿佛已成了一尊凝固了的雕塑!
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普天之下,只怕也沒有幾個了。
在城伯看來,此時的牧野靜風(fēng)就如同一座沉寂的火山,從表面上看去,他沒有任何的危險性,而在火山的深處,卻是熱流洶涌翻騰,一旦爆發(fā),定然可以毀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