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壽見飛羽夢還在那里撅著小嘴,悶氣暗生,不禁笑道:“小師妹,你二師兄方才出關,之前你說的話,他哪知曉得了,你便饒了他這一回吧?!边@月余以來,丁古與她朝夕相處,他自然知道這小丫頭對丁古這“猴兒”喜歡得不得了,哪里容得別人說“它”。
丁古走了過去,搖了搖她的衣袖,見她瞅過來,便比了比手勢,搖了搖頭,又向她做了個鬼臉,她這才“噗嗤”一聲笑了,笑罵道:“二師兄就是成心與我作對,上次給你下藥之時,明顯的便不對份量,嗯,知道便又如何,不知又怎樣,他話一出口便這樣稱呼于你,那是心中早已存了輕瞧之心。我飛羽夢大人大量,這次便暫且饒過他,下次他若再敢,哼哼!”
丁古內心感激,心想:“羽夢小姐這般對我,那是真的對我好?!毖劬粗?,臉上滿是感戴之色。
楊軒笑道:“行啦,小師妹,我看呀,二師哥是再也不敢了。你生了這么大的氣,只怕有誤待會兒的御劍訣的運用。我看你還是先靜一靜心的好?!?/p>
飛羽夢這才作罷,持劍再次入場,凝神靜氣,調勻呼吸,準備試踐御劍之術。
眾人發(fā)現,飛羽夢一開始靜氣凝神,整個人便完全不同起來。似乎在這片刻之間,她手中的玄影劍,已然與她合為一體,而她整個人又與整個問神殿廣場合為一體。
“人劍合一,人即是劍、劍即是人,以劍護身,以人御劍……”但聽得她嘴里低低訟吟,片刻之后,一條碧青色光芒自劍柄處中間而起,沿著劍脊迅速上竄,瞬間到達劍尖,玄影劍泛起了一層碧青色的光芒,一聲低嘯傳出,玄影劍“刷”的從她手中飛出。
霎時之間,玄影劍化成一條青色的小龍,劍氣呼嘯之中,飛到她身體前方兩丈之外。
“小師妹,三元御劍,天人合一!”
李一壽突然低喝,聲音甫畢,但聽得飛羽夢兩手交叉并指,食中兩指一指,嬌喝一聲“御,起!”
玄影劍似乎突然之間有了生命一般,碧青色光芒更盛。
“蕭—蕭—”
以飛羽夢為中心,玄影劍化為光影,飛快的繞纏飛舞起來。一時間,劍氣森森,劍芒炫炫,風翻勁涌。飛羽夢站在劍影之中,臉上露出了肅峭之色,落在丁古的眼里,卻如世間的精靈一般,看得他神馳目眩,心神動搖,想道:“羽夢小姐年紀只不過比我大半歲,本事卻比我大了不知多少倍,她都能做到,難道我便不能做到么?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將來超過她?!?/p>
飛羽夢指并連動,控制著玄影劍在身周飛行了片刻,蕭蕭聲中,李一壽突然道:“小師妹,夠了,屏氣凝神,以意回御,收!”
飛羽夢合拼的兩手突然分開,右手抄起,玄影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刷”的一響,飛回到她手中。
“小師妹,恭喜你,你成功啦!”陽雪飛奔上前,將飛羽夢抱著甩將起來,大聲歡呼著。眾師兄師姐齊上前道賀。
李一壽待得他們瘋夠了,方才道:“小師妹,勉強過關!”
飛羽夢小嘴一撅,不依道:“大師兄,怎么才勉強過關呀!”李一壽笑道:“御劍之術,重意多于重氣,不宜大開大闔,而求孰重孰輕,如轉時輕,旋時重,如此等等,你都沒有做到位。不過,總體而言,算是不錯了?!?/p>
楊軒笑道:“大師兄,小師妹也是第一次成功嘛,做到這樣,已屬難能,比小弟初成時相較,已是好得許多?!庇嗳吮M皆附和。
眾人嬉鬧了片刻,李一壽才又把飛羽夢拉到一邊,與她說起此次御劍得失及要點來。
丁古心想:“若是哪天我也學得這御劍之術,第一件事便是回到雅秀鎮(zhèn)把那谷老賊給殺了!”突然之間,他近月來修習的靜功,竟又在此刻波動起來。
“又要準備過年了……”想起三年前的那個春節(jié),丁古突然之間,感覺到心情異常的沉悶。
問神殿的西面,是一個深谷。一眼望去,看不到底,著眼處,盡是茫茫云霧。
丁古沒有再看飛羽夢她們練功,此時,他就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懸崖邊上,呆呆地望著,下面那深不見底的溝壑。
“三年了,不知道雅秀鎮(zhèn)的人,會不會把娘的墳墓破壞掉呢?娘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后山上,每年清明重陽,會有人給她老人家上一支香、燒一張冥紙么……”丁古心如潮涌,一時間竟然難以自抑?;蛟S是因為過去兩年多里,他一直在與命運抗爭,根本沒有時間來想這些事兒。
此時此刻,他雖然還沒有做回一個常人,可是,至少,他自由了。自修靜功以來,每日里心靜如寂,可是此刻一旦涌起,對母親的思念之情,便如波濤洶涌而來。
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對母親的依賴,即便是因環(huán)境所困,也不能將之抹滅。
“喂,小棕,你怎么跑到這里來啦?害得我到處找你?!憋w羽夢的聲音傳來,隨即便見這丫頭跑了過來,坐在他旁邊。
“噫,小棕,你這是怎么了,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在想什么呢?”見他神情有些呆滯,飛羽夢柔聲問道。
丁古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有些凄迷地瞅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飛羽夢與他相處日久,在別人的心目中,都當她是在養(yǎng)著一只寵物。但是在她的心目中,卻把丁古當作一個朋友。見到丁古之樣,她不禁捉起他的手,柔聲道:“小棕,跟羽夢說,是不是想家里人了?”
丁古想不到這她也猜得出,便點了點頭。飛羽夢沒有說話,靈動的雙眸,亦望向了云霧茫茫的溝壑。發(fā)了半晌呆,幽幽一嘆,方道:“其實,羽夢也很想,很想去世的娘?!?/p>
丁古內心一顫,那種內心的共鳴,宛若飛羽夢在述說的,便是他自己心事一般。
飛羽夢似乎已經沉浸在無邊的回憶之中,沒有察覺到握在手心的他的手,正在輕微的顫抖。
“你別看我爹爹是一派仙宗宗主,似乎道法高深,無所不能。但是羽夢的娘親,卻是一個普通的民間女子。”飛羽夢眸光如癡,泛著淡淡的思念,淡淡的愁。
“爹很少提及娘的事。我只知道,娘在生下羽夢的時候,就因難產而去了。我聽旁人偷偷論及,說當時娘生我時難產,穩(wěn)婆問,是保大還是保小。爹爹發(fā)了瘋似的說,大小都要。最后穩(wěn)婆說不行,胎兒倒置,只能大小保一。最后爹爹痛心疾首地說,真若不能,那便保大吧?!憋w羽夢聲音恍惚,雙眸盈霧,抓著丁古的手越來越緊。
丁古能夠深深的感受得到她內心的痛,雙手反握,將她的小手緊緊的,捉在手心,凝望著她,靜聽她往下說,心想:“她爹爹既說保大,但現在羽夢小姐便活生生的在此,便即是說,最終保的還是小。后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飛羽夢眸望遠方,發(fā)了半晌呆,方才緩緩說道:“小棕,你知道么,那時羽夢的娘親,已經陷入昏迷之中,卻似乎聽到了,聽到了屋外穩(wěn)婆與爹爹的說話。突然瞬間醒轉過來,以無限哀求的語句,求爹爹保下我。”
她的聲音已然哽咽,嬌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著,眼眶中的淚珠兒倏地涌擠而出,如落盤之珠。
丁古心有同感,憫憐之極,捋起衣袖,輕輕的替她拭著腮邊的淚珠。而他的心,如同被什么東西揪住了,又仿似有什么東西堵著了一般,極是難受。
飛羽夢突然撲進他的懷里,吮泣出聲:“我聽他們說道,當時爹爹從房間出來之時,痛苦極了。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當著眾多同門的面,眼淚淆然而淌,兩手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的陷進了肉里,鮮血都流了出來。待得嬰兒哭聲傳來,爹爹突然沖進了里屋,然后,他們便聽到爹爹凄悲的長嘯……”
飛羽夢說到此處,已然是泣不成聲,緊緊的抱著丁古,淚水沾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丁古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伸出手臂,將她環(huán)抱,任她哭泣。
飛羽夢哭了良久,方才停了下來,抬起了頭,盯著丁古胸前已然濕了一大片的衣襟,歉然道:“小棕,真對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濕了?!?/p>
看著她梨花帶雨般的臉蛋,丁古內心更是疼惜,拿起衣袖再次幫她擦拭臉上的淚水,微笑著搖了搖頭,心想:“原來羽夢小姐比我還要可憐,打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她娘親?!?/p>
飛羽夢哭了這一陣,好了很多,問起丁古的家人。但她雖已甚熟丁古的手語,卻也僅限于一些日常之事,況且丁古此時還是“猴兒”的身份,不便與她說的太多,比劃了半晌,只說他連自己的家人在何處都不知道,內心也生出了同病相連之感。
兩人又胡亂扯了片刻,飛羽夢突然一拍手,哎喲一聲道:“你看我這小腦袋,光顧著跟你閑聊了。方才四師姐跟我說,她說一般的動物都能發(fā)聲,但你聲帶似乎有什么問題。二師兄精通醫(yī)術,建議我?guī)闳ソo二師兄瞧上一瞧,或許能治好也不一定?!?/p>
見到丁古眼中發(fā)光,飛羽夢問道:“小棕,以前也是這般發(fā)不出聲音么?”丁古搖了搖頭,指了指嘴巴,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以前能發(fā)聲,心想:“宋大哥醫(yī)術精湛,說不定真能治好自己,最好是能讓我講出話來?!毕肫鹱约耗苤v話時之樣,一時之間竟致心馳神往。
飛羽夢瞅見他之樣,心里也是滿懷希望,牽起他的手便往回跑,興奮的道:“小棕,咱快走,若是二師兄不醫(yī)好你,我就再榨他幾顆陸地丹。”
丁古對于丹道之事一無所知,自然不知道何謂陸地丹,心想:“羽夢小姐真是小孩子心性,要那么多丹丸有什么用處?不過,瞧宋大哥的樣子,倒是心疼得緊,想來一定是很難煉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