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風終于出聲了,擺擺手道:“李思文的事一定要查,但不是現(xiàn)在。當務之急,大家必須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徐書記視察這件事上,這關系到我們獅子縣將來的發(fā)展大計!”
聽于清風把徐建國視查的事擺出來,眾人才猛然醒悟過來。
陳正治知道,此刻糾結(jié)李思文的案子于事無補,等徐書記視察過后,他有的是時間處理李思文。要是現(xiàn)在把事情搞大,別人他不知道,最后吃不了兜著走的肯定是他陳正治。
唐明華是個善惡分明的人,錯就是錯,對就是對,功不抵過,于清風雖然將李思文的事暫時押后,但他絲毫沒打算退讓,這件事他肯定會一查到底,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不簡單,從陳正治不惜跟自己當場撕破臉就能看出端倪。
陳正治一臉不善,跟唐明華的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他之前小看了這個紀委書記,這可不是一條應聲蟲,而是一只頭角崢嶸的獅子。
于清風大有深意地望了唐明華一眼,唐明華一向沉穩(wěn),今天敢公然叫板陳正治,必是掌握了可靠的證據(jù)。但他沒有多問,他相信唐明華,如同相信自己一樣。有些事情,不是不辦,而是時機未到。
于清風拋開腦中雜念,對在場眾人繼續(xù)道:“接下來我們討論一下應急方案。嗯,明華,你在縣委坐鎮(zhèn),看還有什么遺漏的地方。稍后其他人跟我一起去現(xiàn)場迎接徐書記!”
于清風沒讓唐明華跟他們一起去迎接徐建國。一是考慮到他剛剛跟陳正治針鋒相對,怕兩人把情緒帶到現(xiàn)場。二是刻意給唐明華留出一點兒處理李思文案件的時間,后者對清風也非常重要。盡管唐明華并未要求留下,但兩人配合多年,十分默契,于清風又怎會看不出唐明華的意思。
唐明華緊鎖著眉頭回到自己辦公室,開辦公室門的時候他還特別小心地輕輕推開,生怕刺激到李思文。
李思文本來在睡覺,但他十分警覺,門輕響的聲音讓他一下子驚醒過來,抬頭盯著進來的唐明華,趕緊坐起身:“唐書記回來了?”
進來的只有唐明華一個人。
唐明華見李思文瞄向他身后,當即笑道:“就我一個人,沒有警察和保安,放心吧?!?/p>
李思文訕訕一笑,說:“唐書記,我信你,如果要抓我,剛才我都睡著了,想逃都沒法逃?!?/p>
唐明華擺了擺手,在李思文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將手中的資料放在小茶幾上,嘆了口氣,這才對李思文說道:“小李,我得跟你說一下,于書記太忙,徐書記視察結(jié)束后,他才有時間辦你的事。另外,剛剛在會上,政法委陳書記聽了你的情況大發(fā)雷霆,他認為你越系統(tǒng)、越級匯報,無組織無紀律,要把你就地免職,一擼到底?!?/p>
李思文大吃一驚,挺身站了起來,道:“??!怎么會變成這樣,我來找您之前,事先找劉正東劉局匯報過的,是他讓我來找您的,怎么就無組織無紀律了?唐書記,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手里有證據(jù),這難道還說明不了問題嗎?”
“小李,你別急,坐下說!”唐明華見李思文一臉焦急,搖著頭道:“小李,縣里的情況有些復雜,陳書記的情況,相信你也聽說過。眼下是徐建國書記下來視察的緊要關頭,所以……”
唐明華一臉無奈,李思文的心都涼了。
沉默了片刻,李思文突然站起來,對唐明華大聲道:“唐書記,這就是你給我的交代嗎?我千辛萬苦從那幫人手里逃出來,就是這個結(jié)果嗎?我不甘心!我就不信了,這天下還沒王法了,唐書記、于書記要是沒辦法為我做主,那我就去找市委書記好了!”
李思文站起身就要走。
“慢著!”唐明華一把拉住李思文的胳膊,肅然道:“很好,小李,沒想到你的決心如此堅定。在這種情況下,你找市委徐書記也無可厚非,但是在去之前,我希望你明白一點,你申冤舉報固然沒錯,但獅子縣未來的經(jīng)濟發(fā)展同樣重要。我不求你忍辱負重,只希望你能為獅子縣的百姓考慮一下。這不是命令,是一個老共*產(chǎn)*黨員對你的請求。”
李思文臉色變得鄭重起來,內(nèi)心激烈交戰(zhàn)??吹贸鰜?,唐明華內(nèi)心也很矛盾。紀委書記的職責讓他不能對鷹嘴鎮(zhèn)的案件視若無睹,偏偏獅子縣正處于爭取市里扶持政策的緊要關頭,如果條件允許,唐明華當然希望事情能兩全。
一方面借用市委書記的權(quán)威,徹查鷹嘴鎮(zhèn)事件,以之前會上陳正治的態(tài)度,這事阻力不小。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徐書記對獅子縣的觀感,否則受影響的還是獅子縣人民。
李思文看不到這件事會帶來多大影響,但這不妨礙他進一步了解唐明華的品行。
說起來,唐明華能支持他去找市委書記喊冤告狀,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當領導的,誰愿意下屬越級告狀,那不是當面打臉嗎?上級的板子打下來,他唐明華也脫不了干系。
若非被逼到這個地步,李思文也不愿意鋌而走險,他現(xiàn)在實在是無路可走了。
“唐書記的話我記住了。”李思文沉默片刻,回答道。
“謝謝你!小李,徐書記就要到了,于書記已經(jīng)去接了。你處境危險,外邊估計有不少人在找你,現(xiàn)在過去估計連徐書記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抓了。不如這樣,你暫時以現(xiàn)在這個‘面目’跟在我身邊,等徐書記到了縣委,我找個理由,安排你和徐書記單獨會面,你看這樣如何?”
李思文沉吟著,唐明華沒必要敷衍他,要抓他都不用自己動手,他這么說,應該是真心想幫自己。
沉吟了一陣,李思文點頭道:“也好,唐書記,我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只要不給唐書記添麻煩就好?!?/p>
唐明華指了指茶幾上的資料,苦笑道:“我現(xiàn)在頭大得很,于書記要全縣各個機關把人力物力都集中起來應對徐書記的視察,這是選定的項目資料,我再看也看不出金子來,再準備也無法保證徐書記能點頭批項目?!?/p>
李思文一怔,瞄了那幾份資料一眼,沉聲問唐明華:“唐書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似乎這個徐書記是今年年初新上任的市委書記吧?”
“是?。 碧泼魅A點著頭,“正因為是新上任的市委書記,我們才更沒把握,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誰也不清楚他這幾把火要怎么燒。”
李思文摸著下巴想了想,又望著唐明華道:“唐書記,我反正要待在你這兒,閑著也是閑著,唐書記能不能去縣委辦那邊幫我拿一份徐建國書記的個人資料看看?”
唐明華怔了怔,隨即點了點頭,心想:或許李思文真把他之前那番話放在心上了,否則也不會對新任市委書記的個人資料感興趣,這算是李思文去見市委書記之前的準備工作吧!至于徐書記的資料,也不牽扯保密條款,讓李思文看看也無妨。
早餐時間,唐明華打電話叫了兩個盒飯,讓門衛(wèi)直接送到辦公室來。
李思文一邊吃飯一邊看資料,三口兩口就把一盒飯扒完了,而唐明華卻食不下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十點鐘,于清風親自帶隊到縣城至北川的路口處迎接徐建國,十幾二十輛各單位的車子在路邊排成長長的一條車龍,警察和城管清理著無關車輛。
唐明華自然也在場,縣委機關的頭頭腦腦一個個脖子伸得像長頸鹿一般,盯著北川的方向,徐建國的車輛卻始終沒出現(xiàn)。
一直等到十一點多,終于繃不住了,縣委辦的幾個干事搬了幾箱礦泉水出來,先給于清風、謝學會等縣委領導送過去,這才挨個給其他人分發(fā)。
臨到午時,太陽越來越熱,于清風和縣長謝學會等幾個領導都站在烈日下,別人自然也不敢坐到車里享受空調(diào),一個個被曬得流油淌汗,也得干陪著。
于清風也有些著急,時不時抬腕看表。在時間安排上,他是準備接到徐建國后,第一站去縣城最漂亮也最豪華的新小區(qū)牡丹園參觀,徐書記來,得把獅子縣最上得了臺面的東西擺出來。
唐明華跟在于清風身側(cè),把手里的礦泉水擰開,正想喝一口,褲袋里的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他辦公室的座機號碼。
毫無疑問,是李思文打來的,他把李思文留在辦公室,囑咐他沒自己的安排暫時別去其他地方。
沉吟了一下,唐明華側(cè)頭對于清風和謝學會說道:“于書記,謝縣長,我去接個電話?!?/p>
于清風和謝學會點了點頭,兩個人接著低聲討論徐書記幾時才能到。
唐明華走到僻靜的地方接通電話,低聲問:“我在東城路口,什么事?”
電話中傳來李思文的聲音:“唐書記,快十二點了,你們還沒接到徐書記?”
唐明華看了下左右,沉聲道:“我們是沒接到徐書記!怎么,著急啦?放心,我想著你的事兒呢!”
“當然不是?!崩钏嘉穆曇魢烂C地說道,“唐書記,我仔細研究了徐建國徐書記的資料,在網(wǎng)上查了他以往執(zhí)政的一些經(jīng)歷,我發(fā)現(xiàn)一個很重要的情況,按徐書記的風格,他恐怕不會出現(xiàn)在東城路口,然后由你們按部就班地安排他的視察行程……”
“你說什么?”唐明華一愣,馬上問他,“你說一下你的分析,有什么依據(jù)?”
“唐書記,徐書記這個人風格鮮明,不愛排場,不搞典范,他喜歡輕裝簡行到基層親自調(diào)研,據(jù)我查看的資料顯示,他尤其喜歡到最窮最差的地方去視察,說這才能弄清楚百姓最真正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