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惠最初不過是半個文盲,一路高升的過程中也在不斷地學習,但任職期間仍鬧出過不少笑話。他為人圓滑,善于交際,深得日本人喜愛?!岸垢晨偫怼毙瓮撛O,一直做傀儡大臣的張景惠也無奈。
不論官職大小,為官期間總是不免要在各個場合發(fā)表演說和講話。張景惠雖然私下和朋友兄弟交談時非常健談,總是滔滔不絕,但他演講時卻不習慣沒有稿子。因此,通常張景惠講話都是由秘書官事先擬好稿子,然后他對著演講稿念。關于他演講也有不少趣事。
1930年,時任東省特區(qū)長官的張景惠曾參加哈爾濱警官高等學校的畢業(yè)典禮。當時于鏡濤是該校的提調(diào)兼教務長,請長官為學生訓詞。張景惠登上講臺,看看窗外在下雪,然后對著學生們說:“今天下雪了,訓詞沒帶來?!闭f完這兩句話就下來了。這件事一度被傳為笑談。
張景惠在讀稿時都會照原稿讀得抑揚頓挫,一字不漏。有一次,張景惠參加例行的慰靈祭(即每年關東軍在“新京”忠靈塔祭祀關東軍陣亡者的祭典),并需要在儀式上致悼詞。輪到他致辭時,他緩步登上石階,站在慰靈碑前開始讀悼詞。讀到一半,不知為何他突然從高高的石階上慢慢走下來,從容不迫地從列隊站立的關東軍司令官和參謀長等人面前走過,一直走到總理秘書官松本益雄身邊,停頓一會兒后又慢慢悠悠地走上石階,把剩下的悼詞讀完,帶著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沉著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會場眾人都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后來詢問原委才知道張景惠當時走下臺階是向松本益雄問了一個悼詞中他不認識的字。
偽滿總理張景惠(前排右)參加鎮(zhèn)座祭
后來,隨著張景惠當官時間長了,對于這種場合也逐漸習慣,不用稿子也可以在宴會上或集會上做簡單致辭。而且張景惠講話通俗易懂,不引經(jīng)據(jù)典,大家也都聽得十分明白。有一次在宴會上,有人敬了張景惠一道烤鴨頭,他打趣地說:“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頭上哪有桂花油?”(這原本是紅樓夢里史湘云在家宴上說的詼諧話)眾人都說大老粗不粗,講話還是不錯的。
張景惠任偽國務總理大臣期間,并非僅是默默做事,相反,他深諳討日本人歡欣之道。他雖然沒什么學問,但作為游走于政壇間的老手、“好好先生”,非常有一套功夫。
有一次,偽滿總務廳長官在“國務會議”上大講“日滿一心一德”,講完后請“總理大臣”也講幾句,張景惠說:“咱是不識字的大老粗,就說句粗話吧:日滿兩國是兩只螞螂(蜻蜓)拴在一根繩上。”另有一次,日本要在“國務會議”上通過法案,規(guī)定按地價的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強購東北農(nóng)田,有些大臣如韓云階等表示反對,這時張景惠站出來說:“滿洲國土地多得不得了,滿洲人是老粗,沒知識,讓日本人來開荒教給新技術,兩頭都便宜。”法案就此通過。后來,日本加緊推行“糧谷出荷”,東北農(nóng)民每季糧食都被征購殆盡,有些大臣以農(nóng)民鬧饑荒為由,在“國務會議”上要求提高收購價格。日本人斷然拒絕,雙方鬧得很僵,這時又是張景惠勸大家說:“日本皇軍賣命,我們滿洲出糧,不算什么。鬧饑荒的勒一下褲腰帶,就過去了?!?/p>
“兩只螞螂一根繩”、“兩頭便宜”和“勒腰帶”都被日本人傳誦一時。溥儀本人也常聽關東軍司令官不斷對他稱贊張景惠是“好宰相”、“日滿親善身體力行者”。
除說話方面深受日本人喜愛之外,張景惠身為偽滿總理,在知人任事方面也頗有心得。偽滿重要人事的任免更迭,通常都是由總務長官(歷任有駒井德三、遠藤柳作、星野直樹、武部六藏)提名,事前與張景惠面議成案,再報送關東軍最后決定。張景惠對于日本人和朝鮮人的人選從未有異議;對于漢、滿、蒙古族人選,也總是根據(jù)武部六藏提名的人中指定。偶爾有不合乎他意愿的,他總會委婉慎重地提出意見,讓武部六藏重新考慮人選。武部六藏認為張景惠不徇私情,是真心為“國”選賢任能的。而且,張景惠在任期間,從未向武部推薦過任何親朋做官。他有兩個親戚當偽滿簡任以上的官吏,但也是沿襲而來且并無實權。張景惠對任人方面沒有私心,也是日本人喜歡他的因素之一。
此外,張景惠和溥儀系、舊東北系、日本系的官吏都相處得很好,日本人也愿意利用張景惠與這些人的關系,故而更加倚重他。
偽總理大臣張景惠對于偽滿農(nóng)業(yè)方面的政策一直較為認真對待,并會就議案提出意見。關于日本開拓民的用地問題,他不同意歷來采取的收買熟地的做法,主張開拓用地原則上必須開墾荒地、森林和原野,在萬不得已須收買熟地時,也要多加斡旋,采取換地的措施,減少農(nóng)民損失。
日本在東北推行“糧谷出荷”政策時,偽滿政府與農(nóng)民之間的糾紛不斷。1942年某天,張景惠下班途中,汽車行至般若寺附近時忽然有五六名農(nóng)民跪在車前,攔住去路。張景惠一看是來請愿的人,就讓秘書高丕琨前去詢問情況,自己先行回了張公館。經(jīng)過了解,他們是偽濱江省五??h的農(nóng)民,說因為自耕地相對河套較遠,土質(zhì)很好,每年向“國家”出荷交稅,但現(xiàn)在縣里硬把土地劃為水沒地,不許耕作,實屬不公,請“總理”大人派人調(diào)查,為民做主。并一再懇請“總理”從中央進行調(diào)查,萬萬不能靠地方官員。高丕琨把農(nóng)民們的請愿書轉(zhuǎn)給張景惠,匯報了上述情況,然后說之前因為請愿的事情惹過麻煩,此次該如何處理。
張景惠說:“還不讓老百姓訴苦嗎?若是無理取鬧就辦他們,他們說的屬實就應當準予所請。不是在治河水利法上有明文規(guī)定嗎!你告訴松本該怎么辦就怎么辦,這不算多管閑事吧?”
高丕琨答道:“這不是多管閑事,這不是總理主動去找的,而是請到總理身邊的,難道能置之不理嗎?總理交下去責成合理處理是理所當然的。”之后便把張景惠的意思轉(zhuǎn)達給了松本益雄。松本也同意張景惠的意思,將請愿書交給了偽總務長官武部六藏。
此事之后,凡屬收買土地的事情,都要由張景惠派秘書親赴現(xiàn)地監(jiān)視,秉公處理,減少沖突。這也算張景惠在任上做的比較好的一件事。
但偽滿畢竟只是日本關東軍扶持下的一個傀儡政權,張景惠就算再得寵愛,大多情況下也只是聽日本人話的提線木偶罷了,其手中無甚權力,工作也只是例行公事。
有一次,張景惠在家看見報紙上一條醒目的標題:張景惠將訪問朝鮮。他嚇了一跳,心里直犯嘀咕:“媽的,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張景惠拿起電話,撥通了他的秘書官、日本人松本益雄,張景惠裝出很隨意的口氣:“松本先生啊,我剛才從報紙上看到訪問朝鮮的事,請問是否真有其事???”
松本畢恭畢敬地回答:“總理閣下,我因公務繁忙,未向閣下提及,訪問朝鮮的事是吉岡(安直)先生定的?!?/p>
張景惠小心翼翼地問:“那具體安排是怎樣的呢?”
松本還是十分客氣:“日期定在20日,請閣下放心,一切我都會替你安排好的?!?/p>
張景惠應道:“好好好,一切聽松本先生的安排。”
張景惠輕輕地放下電話,偷偷地看了一眼窗外,罵道:“我操你八輩祖宗,小日本鬼子!”但罵歸罵,張景惠還得乖乖地“率”團出訪朝鮮。
據(jù)偽滿總務廳次長古海忠之回憶,凡需要“總理”批準的法律、要綱及其他議案,都需要由他向張景惠說明內(nèi)容,接受批準,但實際上待批文件已由日本決定,張景惠也無權力否定。通常,古海忠之帶著文件找到張景惠,然后通過秘書松本的翻譯說明文件內(nèi)容。張景惠通常在匯報中都會閉目養(yǎng)神,甚至有時直接打瞌睡。當古海忠之說完后,張景惠立刻把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洪亮地說:“好啊!”就算做批準了。
日本戰(zhàn)敗跡象顯露,張景惠仗著與蔣介石有秘密約定,想要安然脫身,不料估錯了局勢,被蘇聯(lián)紅軍逮捕,盡管多方求情,但仍被押到了伯力市。
1945年,日本侵略戰(zhàn)爭敗象已露。張景惠詳察時局,也看到了這一點,因此并未與日本“同心同德”,而是開始為自己盤算。
張作相
1945年2月,張景惠讓于鏡濤去天津找他的拜把兄弟張作相,勸張作相父子在華北偽政權中就職。他對于鏡濤說:“你到天津去一趟,告訴輔忱(張作相)事情快到根底下了,可不要計較職位高低,只要有個地位,能抓住機會弄一把子人,若是有了武力,將來鬼子倒了,可以弄個地盤才有出路,就是想回東三省做點事,空著手也不行?!?/p>
于鏡濤把這個意見轉(zhuǎn)達給了張作相,張作相回答說:“四爺(張景惠)說得很對,可是華北的局面日本也是束手無策,咱們怎能也跟著扯呢,就是王蔭泰(時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長)請我當個參議,我都拒絕了,現(xiàn)在情況四爺他老不知道??!”
于鏡濤將這個信息帶回長春,張景惠聽后非常不滿,說張作相為人太軟弱,實在拿他沒辦法,要不是這樣軟弱,大元帥(張作霖)死后,他要肯接著干而不是交給張學良,東北也不至于弄到這步田地。
張景惠的秘書高丕琨回憶,在德軍被蘇聯(lián)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時,張景惠也感到與日滿捆綁在一起的希特勒的末日行將到來?!埃保梗矗茨昴?,漢奸們在報紙上看到法奸被懲罰的消息,也感同身受,憂心忡忡,當時偽總務廳次長王賢緯說,我們也將逃脫不了應有的懲處。惟張景惠卻聲色不動,依然如故,形同無事。我到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張景惠與蔣介石有密約,心中有恃無恐。沒料想到頭來,他的一切全成了泡影?!?/p>
所謂的“密約”,按高丕琨的說法,是“九·一八”事變后,蔣介石曾派人見張景惠面諭,要他善自敷衍日本,以圖后事等等,所謂“曲線救國”?!八τ阽R濤等人罵:‘蔣介石不講信義,沒有良心,問問蔣介石,他派的宋某人都跟我說什么來著?’于鏡濤說張景惠在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臨死前,因此事還罵過蔣介石。”高丕琨回憶道。
張景惠一度也不得日本人信任。張景惠與于鏡濤在和大橋志一(曾任偽滿外交部次長)的一次談話中,曾聽這個日本人用“老奸巨猾”來評價張景惠。這是日人口中“好宰相”背后的另一層面真相。
1945年8月9日,日本關東軍司令官山田乙三和參謀長秦彥三郎來到偽國務院,對張景惠說:“蘇聯(lián)已向日本宣戰(zhàn)了!”山田乙三急促地向張景惠講述日本關東軍早有充足的準備,如何具有必勝的信心。他的話越說越快,張景惠卻對他越來越?jīng)]有信心。忽然,空襲警報拉響,山田和張景惠等人一起跑進院子里的防空洞。進去不久,外面不遠處就響起了爆炸聲。張景惠暗誦佛經(jīng),默不作聲。山田等人也都一言不發(fā),一直到警報解除。第二天,關東軍通知張景惠,關東軍司令部已決定:把關東軍司令部和滿洲國首府遷往通化,固守京大線以東、京圖線以南的東邊道地區(qū),作最后的拼死掙扎。根據(jù)關東軍的旨意,張景惠主持召開防務會議,決定偽滿洲國實行軍民總動員,協(xié)助日軍與蘇軍作戰(zhàn)。同時,根據(jù)國務院總務廳長官武部六藏的要求,張景惠任命于鏡濤接任“新京”特別市市長,趙萬斌為首都警察廳總監(jiān)。
8月11日,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的前四天,張景惠與偽皇帝溥儀等人從新京搭列車逃往通化縣大栗子溝。8月16日,張景惠最后一次履行“總理大臣”的職權,在溥儀的退位詔書上蓋了印。溥儀隨即宣布退位,偽滿洲國壽終正寢?!靶戮钡拿忠呀?jīng)不存在了。8月17日,張景惠又以收拾殘局為由返回長春,組織“東北地方治安維持會”,親自任會長。他連夜召集各方漢奸舉行會議,說:“當年,我奉蔣主席和少帥的命令,留下來與日本人周旋,苦苦熬了14年,終于等到日本人走啦。現(xiàn)在,東北又是咱們的啦!咱們要成立東北地方治安維持會,抓緊和重慶聯(lián)系,迎接中央的接收?!睆埦盎莓敃r決心返回長春的真正原因無人知曉,不過他多次說到,“九·一八”事變后,張學良曾與他聯(lián)系過,意思是你既然被控制了,就先在日本人內(nèi)部頂著,見機行事,還是在替奉系出力。蔣介石也曾經(jīng)派人見張景惠面諭,要他敷衍日本,以圖后事,即所謂他與蔣密約的“曲線救國”??峙聫埦盎菥褪钦J為有張學良的指示和他與蔣介石之間的秘密約定才這樣有恃無恐。然而沒想到,二人誰都沒有保住他,以至于被逮捕關押后,他仍經(jīng)常對著于鏡濤等人咒罵蔣介石“不講信義,沒有良心”。
張景惠回來沒多久,蘇軍就占領了長春。張景惠不敢得罪蘇軍,急忙率領代表前去迎接。蘇聯(lián)人知道他曾是偽總理大臣,現(xiàn)在又是維持會長,蘇軍軍官想從張景惠口中得知溥儀和日本顧問的下落,便問他:“你知道溥儀和他身邊那些日本人去哪里了?”
張景惠答道:“不知道。”
蘇軍軍官又問:“長春一共有多少日軍,現(xiàn)在都在哪?”
張景惠還是回答:“對不起長官,我的秘書官不在,我不知道。”
蘇軍軍官極其惱火,堂堂“總理”怎么連長春的駐軍都不知道?便拍著桌子,厲聲問道:“那你知道你有幾個老婆?”
張景惠回答說:“三個,嗯……兩個……不對,好像是三個?!?/p>
蘇軍軍官忍無可忍,戲弄道:“你知道,今天是晴天還是雨天?”
張景惠撓著頭,看了看窗外,說:“今天是晴天?!?/p>
蘇軍軍官怒極:“如此昏庸,竟然能當總理!日本人真會開玩笑?!?/p>
雖然當眾出了丑,張景惠還是厚顏無恥地問:“長官,我們維持會繼續(xù)維持嗎?”
“先維持吧!”蘇軍上校不耐煩地走了。
張景惠以為維持會已經(jīng)得到蘇軍承認,回到家里,他沖著驚魂未定的幾個夫人大叫道:“這下行啦!”
第二天,蘇軍邀請張景惠等人赴宴,張景惠十分得意。不料,宴會結(jié)束時,蘇軍衛(wèi)戍副司令哥瓦廖夫上將卻說:“你們今天到得很齊,今晚就住在這里,過幾天,就送你們?nèi)ヌK聯(lián)。知道嗎,你們都是戰(zhàn)犯,從現(xiàn)在開始被捕啦!”
8月30日,張景惠以及偽大臣20余人都被蘇軍逮捕,押往蘇聯(lián)赤塔。在赤塔,張景惠、臧式毅、熙洽等人見到了已被逮捕的溥儀,張景惠說:“聽說您愿意留在蘇聯(lián),可是我們這些人家口在東北,都得自己照料,再說,還有些公事沒辦完。請您跟蘇聯(lián)人說一說,讓我們早些回東北去,您瞧行不行?”
溥儀無奈道:“我怎么辦得到呢?連我是留是去,還要看人家蘇聯(lián)的決定?!?/p>
眾人一再哀求溥儀去向蘇聯(lián)求情。溥儀找到負責管理戰(zhàn)犯的渥羅闊夫,請他轉(zhuǎn)達眾人的要求,但卻遲遲未得到答復。后來,蘇聯(lián)將他們遷押到伯力市,眾人依舊想要申請早日回到東北,張景惠也常常拜托溥儀替他們說話。
張景惠被蘇聯(lián)政府移交給新中國,關押在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在管理所內(nèi),他認真改造,賀龍和聶榮臻曾專門詢問他的改造情況。最后,張景惠因心臟病死于戰(zhàn)犯管理所,結(jié)束了自己的一生。
1950年7月31日,蘇聯(lián)政府將偽滿戰(zhàn)犯移交給新成立不久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8月1日,張景惠等人乘坐火車,經(jīng)過一晝夜的疾馳,抵達中蘇邊境城市綏芬河。在這里,蘇聯(lián)方面將張景惠移交給中方人員。張景惠和溥儀及偽滿洲國大臣們被押在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接受改造。張景惠在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度過了生命的最后幾年。
在戰(zhàn)犯管理所,犯人們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政治時事學習,學習的主要內(nèi)容是念報紙或者讀毛主席著作。張景惠最為關心的是朝鮮戰(zhàn)局的發(fā)展,起初,他對報紙上刊登的中朝軍隊獲勝的消息持懷疑態(tài)度。后來,隨著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節(jié)節(jié)勝利,他的態(tài)度有了很大的轉(zhuǎn)變,認為報紙上說的都是實話,沒有欺騙他們。他不止一次對人說:“共||產(chǎn)黨的軍隊真是了不起,連打敗小日本的美軍都能戰(zhàn)勝。美軍可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解放軍可真有能耐。”
戰(zhàn)犯管理所的管理人員對張景惠在生活上很是優(yōu)待。當時張景惠已經(jīng)年逾八十,全口無牙,咀嚼食物困難,吃東西很不方便。為了保證他的身體健康,戰(zhàn)犯管理所專門請牙醫(yī)給他鑲牙。還特地為張景惠準備流食,每日五餐。張景惠對此深受感動。曾對人感嘆說:“政府對我這么一個罪大惡極的人,還無微不至地照顧,讓我真是沒有想到??!”
1955年3月,賀龍元帥和聶榮臻元帥到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視察。賀龍元帥向張景惠詢問了學習和改造的情況,在大名鼎鼎的賀老總面前,張景惠像小學生似的畢恭畢敬。
賀老總問:“你今年多大了?”
張景惠一個立正:“報告首長,今年84歲了?!?/p>
賀老總接著問:“聽說你改造的不錯,還學會了唱歌,你能唱唱東方紅嗎?”
張景惠聽后,也沒推諉,就唱起來:“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歌聲雖然不好聽,但唱得很是認真。
張景惠的六夫人張樹卿曾于1956年2月去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看過一次張景惠,后來她說:“張景惠一看到我就伸出大拇指說:‘還是毛澤東偉大!’”
經(jīng)過多年改造的張景惠在筆供中,曾有這樣一段自我悔悟和辯白的話:“回想(“九·一八”事變后)與板垣參謀會談時,想到日本侵略東北之蓄意已久,此次事件無論將來由何方進行交涉,均難輕易得到解決,如使更有借口侵入北滿,則事件既屬擴大,解決將更棘手,是即告以負責維持北滿之初心。其后,中央過問國聯(lián),學良遲遲不決,環(huán)境狀況日非,日方威逼更甚,不得已乃思成立過渡到政務(行政)委員會以行敷衍。如是,既可擺脫當前困難,更為將來進行交涉留些余裕。孰意日寇胸有別謀,預布詭計,昏聵如予,其能逃其術策!追思往事,言之痛心。總之,予之重大過失,均系昏聵無能所致,而決非甘心背國也?!?/p>
1959年1月,張景惠因心臟病死于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時年88歲。臨死前,張景惠對守在他身邊的其他戰(zhàn)犯不停地嘮叨著:“我想吃豆腐,吃胡家窩堡的豆腐,吃胡家窩堡的豆腐……”后來,張景惠被葬在撫順北邊將軍堡車站不遠處的一個山坡上,和他葬在同一地點的還有偽大臣李紹庚和盧元善。偽滿第一漢奸的一生就這樣結(jié)束了。
從做豆腐的小販做到清軍的軍官,再從奉軍的副司令做到偽滿洲國的“內(nèi)閣總理大臣”,張景惠的一生也算是“傳奇”了,然而志大才疏的他在民族大義面前踏錯了關鍵的一步,最終淪為了令人不齒的偽滿洲國第一大漢奸,雖然晚年有所悔改,但最終老死獄中,令人唏噓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