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竟然是鐵銀槍!
秋千千傻傻地站在那兒,她在鐵銀槍倒下的時候聽到了一句話。
“你不是他!——”
這話是鐵銀槍臨死時說的,他說的自然是“稻草人”。
可秋千千實在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你”當然就是“你”,無論如何,“你”又怎么會成為“他?”
莫非,他是說“稻草人”本來應該是他所知道的“他”的,而鐵銀槍在臨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稻草人”并不是他所猜測的那個人?
鐵銀槍最后說的這句話,聲音已完全變形了,顯示出他內(nèi)心巨大的驚懼與不安!
他所猜測的“他”又是誰?也許,這已永遠地成為一個秘密了,成為因為他的死而不可以解開的秘密了。
秋千千心中的那種莫名的感覺更甚了。
她真想揭下“稻草人”頭上戴的帽子,看一看他究竟是誰。
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
“稻草人”將插入鐵銀槍身體內(nèi)的劍拔了出來,用一塊絲巾將劍上的血擦盡,然后“嗆”的一聲入鞘了。
直到現(xiàn)在,秋千千仍然沒有想明白為什么倒下的不是“稻草人”,而是鐵銀槍。
“稻草人”嘶聲道:“你是鐵銀槍的朋友嗎?”
不是,當然不是。秋千千搖了搖頭。
“稻草人”道:“那么你還不走?你又無需為他報仇。無論你是回頭,還是要跨過這條溝,都不會有人攔阻你的?!?/p>
秋千千卻不知道他為什么單單不攔她一個人。
秋千千奇怪地道:“你不走嗎?”這個問題問得實在奇怪,她與他兩人根本就毫無關系,她為何要問這樣的話?
“稻草人”輕輕地笑了一下——這是秋千千第一次聽到他笑——他笑了一下之后,道:“我為什么要走?在段牧歡沒有死之前,我是不會走的?!?/p>
秋千千突然氣憤地叫了起來:“你是個殺人狂!你為什么要殺人?你為什么要與段牧歡作對?我老實告訴你,我是秋千千!段牧歡是我的叔叔!你與他作對,便是與我作對!”
“稻草人”似乎一點吃驚的意思也沒有,甚至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
秋千千又道:“現(xiàn)在,你是不是打算要把我一起殺了?你應該殺我的,即使你不殺我,我也要殺你!”
她自己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她的性格雖然刁蠻,雖然倔強,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要殺人!
在她的心目中,江湖中是應該有刀光劍影,是應該有血腥,但這一切都不應該自她的手里創(chuàng)造出來。
“稻草人”平靜地道:“我不會殺你,你也殺不了我!”
秋千千愣了一下,她知道“稻草人”說的是事實。
但她決不會就這樣妥協(xié)的,因為她是秋千千。
“嗆”的一聲,她的劍便已出鞘!
雖然她從未與別人決戰(zhàn)過,但她自信她的劍法還是不錯的。
“稻草人”當然能聽到這利劍出鞘之聲,但他卻是無動于衷!
秋千千一咬牙,雙足一點,立即如一只優(yōu)美的乳燕般飛射而出!
身手果然不凡,劍刃橫空,掃出一片炫目之光,奇快無比地向“稻草人”疾襲而上!
秋千千聽到了一聲:“果然是你!”
然后,她便聽到了“當”的一聲,她那彌漫鼓蕩的劍氣突然散失了,手中之劍一震,幾乎脫手而飛!
“稻草人”已如鬼魅般向后飄掠而出,立于二丈之外,仍是那么平靜,似乎方才一招格開秋千千那凌厲一擊的人并不是他。
秋千千又吃驚不小!
“稻草人”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他說的“果然是你”,是不是說秋千千與他猜測中的人是相符的?
秋千千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大了,怎么她踏出江湖的第一天,就遇到這么多奇怪的事?
秋千千大聲叫道:“你說我是誰?”
“稻草人”沉聲道:“你果然是秋千千!”
秋千千又吃了一驚。
“稻草人”的話表明廢話,卻又有點不像廢話,秋千千覺得事情真的有點復雜了。
秋千千恨恨地道:“現(xiàn)在,你已肯定我是秋千千了,該可以殺我了吧?”
世上像她這樣急著要別人殺的人,恐怕也真的不多了,她當然不是因為不怕死,而是因為“稻草人”既然要殺一切想救段牧歡的人,為何單單不殺她?
現(xiàn)在,他已知道她是段牧歡的朋友的女兒,那便應該殺她了吧?
沒想到“稻草人”卻又搖了搖頭:“你是秋千千,我就更不會殺你了?!?/p>
秋千千憤怒地叫了起來:“瘋子,你是瘋子!”她再次不顧一切地向“稻草人”沖殺過去。
她要逼得“稻草人”傷了她,然后她再伺機逃脫,她覺得唯有如此做,才不會覺得對不起她的段叔叔。
她沒有想到如果對方要殺她,她根本跑不掉——幸好,對方不殺她,甚至連傷害她的意思也沒有。
秋千千的身形猝挫暴射,寒芒疾揚,揚出的劍芒尚未凝形,便已如焰飛分叉,冷電斜溜一抹,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向“稻草人”的咽喉切去!
她的劍法已堪稱快、狠、準!
只聽得極輕微的“當”的一聲,便見“稻草人”的身子突然矮了一截。
是不是他的人頭已被削飛?秋千千心中暗喜!
但沒有血光飛起!
便在此時,秋千千突然肋下一麻,然后便如騰云駕霧般飛起!
她以為自己的穴道已被點住了,這么直摔出去,還不得摔成八掰?
但身在半空,她便發(fā)覺她的穴道全都暢通無阻,她身體上的每一個部件都可以靈活運動。
所以她安全落地了。
“稻草人”完全可以將她殺死十次!
秋千千絕望了,她知道自己只能按他所說的:要么回轉(zhuǎn),要么跨過這條溝,到“歡樂小樓”去。
回去,還是去歡樂小樓?當然是去“歡樂小樓!”
因為段牧歡已危在旦夕!
秋千千對“窮惡劍”刁貫天是再清楚不過了,她已聽她爹說過這個人,銀劍姨更是重復了不下數(shù)十遍,她幾乎能把當年“四情劍俠”如何殺刁貫天的前前后后一字不漏地說出來!
秋夢怒說那時候,刁貫天的武功就已略略高過他了,更何況現(xiàn)在的刁貫天是個死而復生的刁貫天?
她不知道自己去“歡樂小樓”能幫什么忙,但她仍要去,段牧歡是她爹爹的朋友,她爹爹不能親自幫段牧歡,那么便由她來完成這一件事!
可憐的她還不知她爹爹早已死了!
主意一定,她便還劍入鞘,一言不發(fā)地向那駕馬車走去。
沒想到駕車的人卻早已經(jīng)跑了,這也不能怨他膽小。見了這樣的血腥場面,沒有幾個人會忍住性子壯著膽子留下來的。
她當然不會駕車,她甚至還是生平第一次坐馬車!
“稻草人”突然走將過來了,他要干什么?
他竟爬上馬車,拿起了那根馬鞭!然后他回過頭來,道:“上來吧,我知道去‘歡樂小樓’的路!”
秋千千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為什么要如此做?
秋千千忍不住道:“你不留在這兒殺人嗎?”
“稻草人”道:“但送你去‘歡樂小樓’比殺人更重要!”
秋千千再也不想說話了,她發(fā)覺再多說下去,她便會瘋了。
她像在與誰賭氣一樣,用力地跳上馬車。
沒想到“稻草人”殺人的技術那么好,連他的駕車技術也那么好!
車子極為平穩(wěn)!
秋千千很快便后悔了,她后悔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爬上這個馬車上來?
她怎么可以相信這個魔鬼一樣的殺人狂呢?
如果他要把她拉到她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去,然后把她關起來,那又怎么辦呢?
但很快她又說服了自己,對方要害她,根本就不用那么麻煩!
她卻不知道,害別人,并不一定要殺了對方,有許多種方法,可以讓人比死了更痛苦!
那就是生不如死!
“歡樂小樓”秋千千去過,而這馬車所走的線路也正是去“歡樂小樓”的路。
這也是她沒有從馬車上跳下來的原因之一。
此時,已是正午了。
因為是秋天,而且是深秋,所以并不熱,相反卻是一個江南標準的好天氣。
車窗開著,道路兩邊的樹木飛一般地向后倒去。
馬車很快!
很快的馬車卻一點震蕩之感也沒有,行進得極為平穩(wěn)!
秋千千坐在馬車上,感覺怪怪的,她甚至有一種想笑的感覺。一切,都太怪異,甚至,有些滑稽!
莫非,這就是江湖?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著千奇百怪的事?
秋千千忽然想到:“這個怪人既然一心想要段牧歡死,那么他又怎么敢踏進‘歡樂小樓’的地盤?”
“歡樂小樓”只是一個名字,而事實上它不但不小,而且是大得驚人!而它的勢力更是幾乎覆蓋了半個江南!
而這個“稻草人”居然敢在“歡樂小樓”的眼皮底下與“歡樂小樓”作對!
他的武功是高,已是超一流的高手,但他不可能比段牧歡更高,更何況段牧歡手下還有如云的高手?
而且段牧歡是“四情劍俠”中交友最廣的人,三教九流中無所不括!
只要你是段牧歡的敵人,那你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甚至你在飯攤上吃飯,那兒的伙計都有可能突然把一只碗扣在你的頭上。
段牧歡是一個凝聚力極強的人,與他交往過的人,只要段牧歡愿意,那人都會不可避免地成為他的朋友!
但現(xiàn)在這個“稻草人”卻在有恃無恐地一步步挨近“歡樂小樓!”
這與一步一步地走進地獄有什么區(qū)別?
馬車突然停了!
這一次,秋千千反應很快!馬車一停,她便已如一支箭般射了出來!
她已越來越像一個江湖中人了。
她快,但“稻草人”卻比她更快!
當她落地時,“稻草人”早已如一桿標槍般筆直地站在那兒了。
馬車前面有十幾個人,每一個人身上都佩有兵器。
來者不善!卻不知他們是沖誰來的,是“稻草人”還是秋千千?
只聽得十來個人中有一個年輕人向前跨了一步,冷冷地道:“二位有沒有見到一個身穿青衣、頭戴白巾的人?”
他這哪是在問話?那口氣簡直像是在審訊犯人!
秋千千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無名之火。
她未開口,“稻草人”卻開口了,只聽得他嘶啞著聲音道:“你們是不是要找吳清白?”
身穿青衣,頭戴白巾的吳清白,已死了的吳清白!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
“稻草人”說了一句話,又把秋千千嚇了一跳!
“稻草人”道:“我就是吳清白!”
他怎么可能是吳清白?他既不是身著青衣,也不是頭戴白巾,他怎么可能是吳清白?
何況,“稻草人”不是已經(jīng)說過吳清白已死在他手下了嗎?
如果他真的是吳清白,那豈不是他殺了他自己后,然后又復活過來了?
秋千千幾乎要失聲笑起來了。
對面的年輕人也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但卻讓人感到很遙遠,有點像冬天里的太陽。
或者說,有點像醉紅月。
那年輕人的衣著也很華貴,連他腰上的劍也綴滿了上等的寶石!
年輕人笑道:“你不是吳清白,吳清白是身著青衣,頭戴白巾的,你不應該騙我,騙我的人一般都要后悔的。”
“稻草人”淡淡地道:“我就是吳清白,不信,你看!”
話音剛落,他的劍突然一閃而出!
然后又突然一閃而沒,重新回到劍鞘之中!
如果不是劍刃在正午的陽光之下,有些耀眼,那誰都會說他的劍根本就未出鞘!
劍是夠快!
但這又能說明什么?
不但秋千千不解,就連對面的那個年輕人也不解,他的臉上有茫然甚至于不屑的神色。
顯然,他已認定“稻草人”是在故弄玄虛了。
他的嘴角開始浮現(xiàn)一種淡淡的帶著譏諷的意味的笑意。
而“稻草人”卻平靜地站著,如一尊雕塑一般,全然不為年輕人的譏諷所動。
然后,便聽得有“沙沙”之聲。
是“稻草人”頭頂上的樹葉在落!
顯然,樹葉是被劍氣所劃落的。
但對面年輕人的譏諷笑容卻更明顯了,顯然他并沒有把這一手放在眼里。
“沙沙”之聲過后,卻又響起了“滴答”之聲!
是那種水滴下落,墜于樹葉上的聲音!
然后,眾人便已發(fā)現(xiàn)有血從樹上,從茂密的樹葉中滴下!
怎么會有血?
血怎么會從樹上滴下來?
年輕人的神色這才真正地變了!他的右手手指微微一勾。
立即有一個壯漢跑了過來,一縱身躍上了樹葉叢中!
少頃,他從樹上掠下,手中竟抓著一只杜鵑鳥。
杜鵑已死了,血正是從它身上滴下來的!
年輕人神色大變,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他朗聲道:“好劍法!我相信你是吳清白!”
以劍刺殺一只杜鵑鳥,當然不難,但以劍氣刺殺一只杜鵑鳥,那就不容易了。
何況,杜鵑鳥是隱藏在樹葉之中?何況杜鵑鳥在致命之前,未能發(fā)出一聲啼叫?
如果不是以極快、極準的手法出擊,那么只要一觸動樹葉,杜鵑鳥就會被驚得振翅而飛!
就算沒有飛,只要劍氣未能立即將鳥首斬下,那它總是能發(fā)出一聲慘叫的。
但它未發(fā)出任何聲音!
秋千千這才知道自己的劍法與對方相比,相差的不是很多,而是很多很多!
她開始后悔自己以前為什么不用心地學爹爹的劍法了——如果她知道現(xiàn)在她是想學而無從學的話,那么她便更是要后悔不堪了。
為什么對面的年輕人看了“稻草人”出劍后,便認定他是吳清白?
莫非只有吳清白才有這樣的武功?
看來,“稻草人”真的就是吳清白了,可他為什么要騙別人說他將吳清白殺了?
既然要騙,為何又不一騙到底?
只要他不承認自己是吳清白,那就沒有人會相信他是吳清白的,甚至當他自己說出來時,對方仍在懷疑!
“稻草人”吳清白淡淡地道:“你在找我,是不是要殺我?”
秋千千看著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點了點頭。
吳清白道:“現(xiàn)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p>
年輕人道:“為什么要改變主意?”
吳清白道:“很好!你一定就是宋玄雁了?!?/p>
年輕人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
吳清白道:“除了宋玄雁,我想不出還有另外的年輕人能夠在見了我的劍法之后,還有勇氣說要殺我?!?/p>
宋玄雁道:“你錯了,至少還有三個人!”
秋千千心中道:“他一定是想說任白霜、醉紅月、鐵銀槍。”
果然,宋玄雁接著道:“至少還有任白霜、醉紅月、鐵銀槍三個人!”
吳清白淡淡地道:“你說的不錯,可惜他們?nèi)巳懒耍 ?/p>
宋玄雁臉上的表情就像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
他吃驚地道:“他們怎么會死?”
的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秋千千也絕對不會相信“武林四公子”中的三個人會在同一天同時死去!
吳清白道:“每一個人都會死的,他們的武功雖然高了點,但也逃不出這個規(guī)律!”
年輕人宋玄雁的眼睛突然瞇了起來:“你殺了他們?”
“我殺了醉紅月、鐵銀槍,而任白霜應該是死于醉紅月之手?!?/p>
秋千千又大吃一驚,她不明白吳清白根本未見到任白霜是怎么死的,卻能知道是醉紅月殺了他!
她越來越覺得吳清白這個人神秘莫測了。
宋玄雁的眼睛瞇得更厲害了,幾乎已瞇成一條縫,一條細如刀鋒的縫!
他身邊的人也立刻涌現(xiàn)出一片殺機!
吳清白卻仍是那么平靜,他緩緩地道:“但我知道若干日子之后,江湖上傳言的‘武林四公子’之死,卻是與事實大相徑庭的,在那個傳說中,根本沒有吳清白這個人?!?/p>
秋千千的背脊上突然有了一種涼涼的感覺,然后,這種感覺從后背漫延開來,滲透到全身!
明明是他殺的人,怎么會與他完全沒有關系?
秋千千是這件事從頭到尾的目擊者,她能不將真相告訴人們嗎?
莫非,他會殺了秋千千滅口?
那還有宋玄雁及宋玄雁手下之人也已聽到吳清白親口所說的話了,莫非他要將宋玄雁那十幾個人全殺了嗎?
秋千千相信他能做到,因為她已親眼看到他殺了兩個人,又親耳聽他自己說那條水溝中的六具尸體是他殺的。
殺了這么多人,再多殺幾個人,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但宋玄雁卻不是省油的燈!他也是“武林四公子”之一!
即使他的武功不是吳清白的對手,但他還有十幾個下屬!
即使他的下屬加上他一起,還勝不了吳清白,那至少他的下屬可以保證他們的主人有充足的時間逃脫!
便在秋千千百思不得其解時,一件驚人的事發(fā)生了。
四周突然如幽靈般出現(xiàn)了四十多個人。
每一個人都是一身黑色勁裝,每一個人手中都是一把彎彎的刀,每一個人的臉部已被蒙住,只有一雙雙精光四射的眼睛露在外面。
所有的人幾乎是一模一樣!
他們出現(xiàn)之后,便那么靜靜地站著,一言不發(fā)。
每一個人的右手都握著左腰上掛著刀的刀把,右肘略之下沉。
這個姿勢,是最適合拔刀出擊的姿勢!他們不愿意浪費任何時間!
是誰,能把他們訓練得如此整齊劃一?
秋千千不知道他們是誰的人,是吳清白的,還是宋玄雁的?
或者兩者都不是?
答案很快便有了,只聽得宋玄雁嘶啞著聲音道:“想不到你的計劃如此周密!”
吳清白淡淡地道:“我辦事不喜歡出現(xiàn)任何漏洞!”
顯然,這些人是吳清白的人!
可吳清白不是一向行蹤飄渺,居無定所的嗎?從未聽說過吳清白是歸屬于哪個門派的!
這四十多個人,他是從什么地方的來的?
秋千千的江湖經(jīng)驗太少,所以她只聽說過“武林四公子”,卻從未聽說過吳清白。即使如此,此時,她也已相信吳清白絕對是一個不簡單的人!
宋玄雁沉聲道:“看來,江湖中人把你忽視了,實在是大錯特錯!”
吳清白道:“不,你錯了。不是江湖中人忽視了我,而是我沒有顯示自己,如果我張揚一些,那便不是今天這模樣了,至少,比你們‘武林四公子’要強一些!”
這句話很不中聽,不知為何,宋玄雁竟沒有發(fā)作!
吳清白又道:“現(xiàn)在,我再說一次,如果你要走,可以立即轉(zhuǎn)身便走!”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將宋玄雁圍住,然后又對他說這樣的話?
宋玄雁的臉色變了變,緩緩地道:“你很聰明,算準了我不可能會轉(zhuǎn)身而去的,所以才說那樣的話?!?/p>
吳清白道:“你也很聰明!”
秋千千忽然發(fā)現(xiàn)吳清白的聲音變得很清晰了,根本就不再沙啞!
相反,宋玄雁的聲音卻是很沙??!
注意到這一點,秋千千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她又想起鐵銀槍死之前所說的那句話:“你不是他!”
鐵銀槍會不會是想說:“你不是宋玄雁?”
秋千千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那么,吳清白為什么要冒充宋玄雁呢?如果他要冒充宋玄雁,為什么不身著華麗的服飾?
又是一個謎!
秋千千覺得今天真是一步踏進了迷魂陣了。
她忽然覺得外面的世界一點都沒意思,一切都那么撲朔迷離,哪像囚島那樣都是真實坦直的?
但她也知道現(xiàn)在她就是想回囚島,也不是那么簡單了。
吳清白不會讓她走得那么輕松的。
宋玄雁嘆了一口氣道:“看來今天一定要拼個魚死網(wǎng)破了?!?/p>
吳清白搖了搖頭道:“你又錯了,今天只能是魚死,而網(wǎng)卻是不會破的,因為漁夫是我?!?/p>
他的話語中,突然也有了“武林四公子”說話時的那種傲氣!
甚至,比他們的傲氣還傲!似乎他是高高在上,俯視著腳下的蕓蕓眾生!
這是吳清白第一次露出這樣的傲氣!也正因為如此,它給秋千千帶來的感覺便格外強烈!
宋玄雁竟沒有說話。
他已緩緩地拔出了他的劍!
“嗆啷”之聲立即響成一片!
宋玄雁的屬下在拔劍,四十多個黑衣人在拔刀!
唯有吳清白沒有動!
便這一點,他就已壓著宋玄雁一頭了。
宋玄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毒之恨。他輕嘯一聲,身子便已如一股旋風般狂旋而出!
他的身軀,便如同披上了一件光衣一般,劍芒在他身側(cè)閃射如電如風!
“嗆”的一聲,吳清白的劍終于出鞘了!
而宋玄雁手下的十來人同時已疾然向四周撲去!
秋千千趁機向一個方向飄掠而出!她要趁機溜走了,現(xiàn)在也許是她唯一一個溜開的機會了。
她真不明白怎么會跟吳清白一道而來,而且這還是由他駕駛著馬車!
這太不可思議了!
現(xiàn)在她看吳清白,便如看一個惡魔一樣!
她不知道孰對孰錯,但吳清白如此濫殺,她便看不慣!
何況,他還一心指望段牧歡死呢?
便在她身子拔空而起時,她的身后已響起一片刺耳的刀劍交鳴之聲!
但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只是被莫名其妙地卷于其中的,方才站在那兒,一言不發(fā),心中竟有了一種莫名的委屈感!
她終是一個才十七歲的,從未真正涉足江湖的小女孩!
但便在她向前彈射之時,她的前邊已有兩個人影同時閃現(xiàn),遙遙向她撲來!
劍光刺人的眼睛,劍風凌厲霸道!
秋千千大怒,大喝一聲:“怒!——”
這是秋夢怒的那招最為霸道的“怒火狂天”的第一式!
雖然她還不能以劍氣傷人,但這一招仍是極為凌厲!
只聽得“哧”的一聲輕響,便見其中有一個人的胸前已被秋千千的劍自下而上拉出長長的一道口子!
血肉立刻翻涌而出!
一聲尖叫!
卻是秋千千發(fā)出的!
她傷了對手,對手未發(fā)出慘叫聲,她卻先發(fā)出恐懼的尖叫聲了。
這是她第一次親手傷人,那刺眼的赤血淋淋的場面讓她的全身一陣酥麻,幾乎連劍也差點握不住了。
接下來的“火!——”式,她再也發(fā)揮不出來了。
立即又有四個人疾撲而來,將她團團圍住!
她知道自己是走不脫了,傷了人之后的感覺讓她有點暈眩,甚至有點想吐!
但那五人卻并未乘機攻她,他們只是將秋千千圍住而已!
秋千千見自己并沒有什么危險,本是繃緊的神經(jīng)一下子松弛下來,人有了一種輕松之感了!
若不是她一向好強,咬牙撐住,恐怕她真的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既然對方不對自己進攻,那她便也不再強行突圍了。
此時,她身后的慘叫聲已此起彼伏!
好奇心使她忍不住想向后面看一看。
但她不敢,因為她怕別人從身后偷襲!
她便那么靜靜地與前面形成弧狀圍在她身邊的五個人對峙著。
其中那個被秋千千刺傷之人自然去一邊包扎他的傷口去了。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慘叫悶哼之聲不絕于耳!
不用回頭,秋千千也可以想像得出身后情景的慘烈!
雖然這些人與她全無關系,孰生孰死對她來說全是無關緊要的,但她仍感到自己的心在抑制不住地戰(zhàn)栗!
她恨自己!
她恨自己為什么這么怯弱!
其實,這并不能怪她,因為她是一個在孤島上長大的人,從未見過血雨腥風,有的只是關愛。
所以,一時之間叫她如何去適應這種血淋淋的場面?
每一聲慘叫對她來說,都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得就像是在她耳邊響起的!
就在她快要無法忍受時,刀劍之聲,慘叫之聲,全都戛然而止了!
天地之間一下子變得極靜極靜!
靜得讓人懷疑這世間是否還有生命存在!
是不是所有的人全在這一瞬間拼殺得一干二凈了?
此時,圍在她身邊的五個人突然全速散開,在遠遠的地方擺開一條防護線!
秋千千這才得以轉(zhuǎn)過身來!雖然她很怕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血腥的場面,但這一切,又對她有著一種神奇的誘惑力!
一地的尸體,一地的鮮血!
站著的只有十三個人了。
其中兩個是吳清白與宋玄雁,另外十一人全是黑衣人,加上對付秋千千的六個黑衣人,一共剩十七個黑衣人。
宋玄雁沒有死,但他現(xiàn)在的狀況表明,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話,那么他很快就會死的。
因為他已經(jīng)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
他的頸下的肋部、胸部、腹部、腿、胳膊上全都有傷。
似乎他身上已找不出一塊干的地方了,他的衣衫已被鮮血浸透!
吳清白為什么不殺他?他能將宋玄雁傷了這么多劍,那么他就一定有機會殺宋玄雁的。
莫非他真的是生性殘暴,喜歡看血淋淋的場面之人?
宋玄雁的臉已扭曲了,現(xiàn)在他是在為了尊嚴而戰(zhàn),如果不是為了尊嚴,他寧可倒下,身上的巨痛,可以讓任何一個人選擇一死了之。
雖然他是傲了一些,但至少他還算一條硬漢子。
所以秋千千很不希望他死。
宋玄雁的牙齒相互咬緊,已發(fā)出了“咯咯”之聲!
現(xiàn)在,他那模樣就有點像已身陷狼群的羊,眼中閃著絕望的光芒。
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語的叫聲之后,宋玄雁向吳清白發(fā)起了又一次的根本沒有作用的攻擊!
他的步伐已顯虛浮,劍法更是凌亂不堪了。
“當”的一聲,他手中的劍幾乎被絞得脫手而飛!
又是吳清白手下留了一點情,才讓他的劍還在手里。
宋玄雁的后背又被劃出一道血口子!
他踉蹌而退,好不容易才拿住身子!
便在此時,吳清白的左手突然一揮。
然后,便有一個使刀一個使劍一個使槍的人圍了上去,一聲不響地向宋玄雁攻了上去。
秋千千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們?nèi)说谋骱芄帧?/p>
刀,是那種小得幾乎已不像刀的刀。
劍,是那種很薄很薄的劍。
槍,是銀槍,槍尖上的一點光芒逼人眼!
這三種兵器,多么像任白霜、醉紅月、鐵銀槍三人所用的兵器!
不,不只是像,而是一模一樣!
秋千千突然又發(fā)現(xiàn)吳清白的劍與宋玄雁的劍是一模一樣的!
她的手心不知不覺中滲出汗來,身子卻又感到森森涼意!
陰謀!這其中一定有陰謀!否則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巧合?
可秋千千卻又無法說明陰謀的具體內(nèi)容,她只是憑直覺判斷出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這絕不是普通的江湖仇殺!
如果是在平時,宋玄雁完全可以從容應付那四個人,但現(xiàn)在情況變了,宋玄雁的傷使他的武功打了對折!
如此一來,他便連這三個人也難以應付了。
秋千千突然覺得吳清白像一只殘暴的野獸,他在抓住了獵物之后,并不立即吃了它,卻要把他打傷,再交給他的子女們作訓練捕食動作之用!
“哧”的一聲,宋玄雁的身上被銀槍挑去了一大塊肉!
又是一聲寒刃飲血之聲響起,薄薄的劍在宋玄雁的后背劃出了兩道交錯縱橫的傷!
宋玄雁的劍也如毒蛇般沒入使槍人的腹中,從后背透出!
那把小得不像是一把刀的刀便乘機削向宋玄雁的咽喉!
宋玄雁沒有回避!
一抹血箭射出,宋玄雁的喉底發(fā)出輕輕的“咕咕”之聲,然后便僵直著身子,向前緩緩倒去。
“武林四公子”就此全部煙銷云散!
秋千千覺得自己有做夢一般的感覺,恍恍惚惚。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么她一步入江湖的第一天,便會看到“武林四公子”之死!
在這之前,打死她也不相信——這名聲赫赫的“武林四公子”會在同一天死去!
“武林四公子”在江湖中名聲太大了,不僅僅是他們的武功在年輕人中已絕對的出類拔萃,還因為他們身后的顯赫家族。
他們想不出名也不行。
但他們真是死了。
吳清白莫非是瘋了,竟同時得罪三個勢力大得驚人的武林家族!
如果誰把這四大家族全惹翻了,那么你便永遠也別想過安靜的日子。哪怕你就是躲到了石塊底下,人家還能把你像翻螃蟹那樣的把你翻出來!
一切又靜了下來。
剩下的十六個黑衣人沒有等吳清白發(fā)話,便一聲不響地搬運起他們同伴的尸體,然后向路邊的一個小土丘走去。
翻過小土丘,便可以聽到“砰砰”之聲,像是把尸體扔在地上的聲音。
很快,所有的尸體都搬完了——當然,宋玄雁及他屬下的尸體還是留在了原地。
然后,秋千千便聽到了土丘那面響起了“沙沙”之聲。
這聲音很像是泥土撒落的聲音。
莫非,他們早已在一旁挖好了坑,然后現(xiàn)在便把他們同伙的尸體放進坑中,再掩上土蓋好?
秋千千越來越覺得這吳清白太怪異了,在沒有殺人之前,便已為自己的人下了墓坑!
突然,她心中閃過了一道亮光:“一定是他不愿讓別人看到他屬下的尸體,一定是這樣的!”
看著她的五個人還是看著她。
吳清白慢慢地走到她的身邊,道:“我們走吧?!?/p>
他的口氣,便像是邀請自己的情人去郊外走一走。
秋千千尖叫起來:“不!我哪兒都不去!”
吳清白很溫柔地道:“你不去‘歡樂小樓’了嗎?”
秋千千再次尖叫起來:“我要去哪兒也不用你管!我就是跟豬一起走跟牛一起走,也不會同你這惡魔一起走的!”
說完這些,她不由有些怕了。
她怕吳清白一怒之下,一劍便把她的頭給切下來。
她才十七歲,當然是不想就這么死去的。
幸好,吳清白竟沒有動怒。
秋千千不明白吳清白為何偏偏對她從不動怒!
吳清白平靜地道:“你沒有選擇的余地。”
秋千千大叫道:“就是死,我也不去!”
似乎只有這樣大聲地尖叫,她的恐懼感才會稍稍減少些。
吳清白淡淡地道:“你連選擇死的權力都沒有?!?/p>
秋千千愣住了,她知道吳清白說的是真話。
吳清白輕輕地道:“請上車吧?!?/p>
秋千千一百個不愿意上車,可她已別無選擇了,她實在不明白吳清白為何一定要將她帶到“歡樂小樓”那兒去。
秋千千心道:“至少,我還看不出來去那兒有什么危險?!?/p>
于是,她便再次跨上了馬車,駕車的仍是吳清白。而他的那批黑衣人便如他們來的時候是無聲無息地來一樣,現(xiàn)在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馬蹄聲“嘚嘚”地響。
秋千千坐在后面,偷偷地看著前邊的吳清白。
吳清白把鞭子甩得山響,那樣子,好像他是個地地道道的駕車把式。
他那么全神貫注地駕著車,從來不回頭看,秋千千心道:“我為什么不乘機逃走?”
這么一想,她便這么做了,看準一片很茂盛的樹林,悄無聲息地從馬車上一掠而下!
馬蹄聲依舊“嘚嘚”地響,并不停下來。
秋千千不由又是高興又是緊張。
她把身子盡量地縮小,然后像一只貓一樣向那片樹林中溜去!
她相信只要一穿進森林中,她便已脫離了吳清白了。
樹叢很茂密,且里邊有許多的荊棘,但秋千千顧不了太多,一頭便往里邊扎。
突然,她一頭撞在一件軟軟的東西上,把她嚇了一大跳!
抬頭一看,卻是撞在一個人的腳上了,匆忙中,她說了聲“抱歉”,便要轉(zhuǎn)身而走,忽然看到前面又有一個人!
現(xiàn)在,她才知道情形不對了,一抬頭,四個方向竟全有人!
正是吳清白手下的黑衣蒙面人!
他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莫非他們一直就是在跟著馬車跑?
秋千千忽然覺得自己的手心開始發(fā)涼了!
黑衣蒙人并沒有說話,只是用他們的眼睛看著秋千千。
秋千千強笑道:“怎么這么巧?又在這兒碰上你們了?”
“很巧嗎?”一個聲音從秋千千身后傳來,秋千千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吳清白的聲音。
她轉(zhuǎn)過身去,果然看到了吳清白。
……
車子終于到了“歡樂小樓”所在的那個小城。
馬車一停,秋千千便立即彈身而下,開口便喊:“他是殺人兇手!”
秋千千知道這個小城里被“歡樂小樓”的人完全控制著,只要驚動了人們,她便一定可以借機脫身!
但她卻發(fā)覺旁邊有人用驚訝的眼神看著她,就像看一個傻瓜一樣!
“怎么回事?他們聽不懂我的話嗎?”
當她回過頭時,才發(fā)現(xiàn)吳清白已不見了。
他就像空氣一樣憑空消失了!
秋千千急忙向四處掃視,人很多,來來往往的,但就是沒見到那個頭戴草帽,腳穿草鞋的人!
他一定是乘秋千千一躍而下時離開的。
現(xiàn)在,秋千千便像一個傻瓜一樣,站在街道中央,她的那一聲大喊,早已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些人似乎在說:“這個小姑娘怎么指著一輛馬車說它是兇手呢?”
秋千千讀懂了人們的眼神,所以她又是窘迫又是惱火!
可她又不能拉著別人解釋說她講的是吳清白,而吳清白已乘機脫身了。
她說了,又有誰聽?
一時之間,她又無所適從了。
秋千千本以為吳清白一定要逼自己坐馬車來“歡樂小樓”,那么他對自己一定有什么圖謀的,所以一直懷有戒備之心,哪知道他會突然憑空消失?
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作用?
不明白,秋千千一點也不明白。
既然已經(jīng)來到了這兒,那么她便決定去“歡樂小樓”看一看段牧歡段叔叔。
她要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到了需要別人來救他的程度。
“歡樂小樓”在城西,而這兒是城東,小城雖然不大,但要橫穿這一小城,還是不那么容易的。
而秋千千此時早已是饑腸轆轆。她當然不愿一到段牧歡的“歡樂小樓”中,便對段牧歡道:“段叔叔,我晚飯還未吃過呢!”
其實,她早飯也沒有吃,只不過白天的經(jīng)歷已使她忘卻這件事了。
已到了“歡樂小樓”附近,她便沒有什么可以擔驚受怕的了,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地坐下來,好好地飽吃一頓。
可是,她有錢嗎?她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沒錢,自然是吃不成東西的,這一點,她已經(jīng)體會過一次。
思索了片刻,她突然想起她還有一輛馬車!
對!可以把馬車賣了,再用得來的錢去吃飯!
她不由有些佩服自己了,居然可以想出這個辦法來。
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把這輛馬車賣出去。
一開始,她希望能有人主動來問她這輛馬車賣不賣,但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卻無人問津,倒是有幾人因為她的馬車擋了道,而對她怒目而視了。
又一輛馬車“轟轟”地走了過來,在秋千千的的面前戛然而止!
一個彪形大漢從馬車上躍下,大叫道:“這馬車是誰的,還不趕緊閃開道來?”
秋千千小聲地道:“是……是我的。”
那人一看是個小姑娘,不由有些奇怪,看了看她,道:“趕緊把馬車閃開一點吧,你怎么能把它這么橫在路中間呢?”
秋千千知道是自己理虧,可她卻未動手,因為她不知該如何讓馬車往邊上閃一閃。
馬在“呼哧呼哧”地噴著響鼻,秋千千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拉住馬的綹繩,便往邊上拉。
馬一吃痛,便跟著過來了。
沒想到馬是到了路的一側(cè)了,而馬所拉的車子卻還在另一側(cè),整駕馬車便那么斜斜地橫在路中間。
許多人開始注視這個拉馬車的小姑娘了。
秋千千一窘,趕緊又把馬身往回拉,馬車竟又拉回了原位!
秋千千一下子急出一身汗來,她想不到自己會連一匹馬也擺不平!
邊上的人開始輕輕地笑了。
秋千千的臉都紅了。
那彪形大漢見她如此,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便過來幫她把馬車擺弄好了。
秋千千一下子感到這彪形大漢很親切了。
馬車“轟轟”而駛了。
便在此時,一個莊稼漢打扮的人走了過來,他甕聲甕氣地道:“小姐,這馬車是你的嗎?”
秋千千的心開始激動地跳了——這很有可能是一個買主!她趕緊點了點頭。
莊稼漢道:“我也看出小姐你是不會駕車的,這馬車,你暫時大概是不用了……”
秋千千趕緊道:“不是暫時不用,而是永遠不用了?!?/p>
莊稼漢道:“那……你能否把它賣給我嗎?”
秋千千興奮地點了點頭。
莊稼漢搓著手道:“啊,那……那小姐你出個價吧,成的話,我便買下它,眼看秋收日子便要到了,用處可大了?!?/p>
秋千千能出什么價?她根本不知道一匹馬的價錢是多少。所以,她只能道:“大哥,還是你先說吧。”
莊稼漢看了看馬,又低頭沉思了片刻,才一咬牙一跺腳道:“三兩銀子,如何?”
秋千千知道三兩銀子足夠吃一頓了,于是她便點了點頭,道:“好,就三兩銀子!”
莊稼漢的臉上卻有了不安之色,他局促地道:“按理,這樣的駿馬,牙口好,身子骨大,好歹也能值五兩銀子,可我卻也只出得起這個價了,沒想到小姐你卻點頭了,我……我可真是感激不盡!”
秋千千心道:“這人怎么這么忠厚?即使是占了點便宜,他也要說出來?!?/p>
她更覺得這人樸實可愛了。
于是她道:“做買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之事,何來感激之言?”
莊稼漢笑了,嘿嘿有聲,他喜笑顏開地道:“今天算我牛二走運了,平空撿了個大便宜!哈哈!我家的婆娘這下該不會說我盡做吃虧的事了吧?”
秋千千驚訝地道:“以前你經(jīng)常做吃虧的事嗎?”
牛二搖頭道:“別提了別提了,我牛二這一輩子不知讓人騙了多少回,卻總是免不了下一次,也不知是騙人的人太刁鉆古怪了,還是我太傻了?!?/p>
秋千千有些同情地道:“那你可不是很惱火?”
牛二點頭道:“可不是?……但今天卻不同了,遇上了小姐你,我可是走好運了?!?/p>
說到這兒,他便解了背在肩上的褡褳,掏呀掏呀,最后掏出一綻銀子,約摸三兩光景。
他把它遞給秋千千,秋千千正要去接的時候,他卻又縮了回去,重新把銀子放進褡褳。
秋千千有些吃驚了。
卻聽得牛二道:“我……我能先試一試這馬的腳力嗎?”
未等秋千千回答,他便賠著笑臉道:“真不好意思,按理說,小姐把這馬車這么便宜賣給我,我應該樂得咧了嘴才是,可……可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牛二一個大男人,竟給別人騙怕了……我……哎……我其實……”
他磕磕巴巴地說不清楚。
但秋千千卻已從他的一臉歉意中看出了他的不安,明白他是怕再次被人騙了。他如此自責,反倒使秋千千不好意思拒絕了。
于是,她道:“理當理當?!?/p>
牛二又是感激又是自責地道:“哎,你看我這人,真是……”
他把褡褳往秋千千懷中一放,道:“這個你先替我拿著,我去試一試,很快便轉(zhuǎn)回來?!?/p>
秋千千見他把褡褳交給自己,便明白他是為了讓自己放心,他是不會駕車逃走的,因為他的銀子在秋千千手中呢!
秋千千更是覺得這人真是一個正直的人了。
牛二這才上了馬車,對秋千千揮揮手道:“我跑了一程,很快便回來!”
秋千千笑了笑。
她的心情很愉快。
可等了好久,也不見牛二回來。
天卻已漸漸黑了下來。
燈也亮起來了,街上的行人也慢慢少了,昏黃的燈光總使人想起家里的溫馨。
一陣陣飯菜的清香從街道兩側(cè)的酒樓飯莊中飄了出來,對秋千千造成了極大的誘惑。
她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肚中便是一陣“嘰哩咕?!钡捻懧?,她口中的口水一下子多了。
大概牛二走迷了路,一時找不回來了吧,秋千千如此對自己說。
又等了好長一段時間,仍是不見牛二及馬車的蹤影!
秋千千恨恨地在心中罵道:“這個冒失鬼!”
忽然,她心中一動,暗道:“這褡褳中不是有銀子嗎?我只花我的三兩銀子,等牛二回來時,再把褡褳及剩余的銀兩還他,又何嘗不可呢?”
她再次有點佩服自己了。
順著酒菜香味,她走進了最近的一家飯莊。
伙計替她倒了碗茶,然后客氣地問道:“姑娘,你要吃些什么?”
秋千千先一口氣將這碗茶喝了下去,這才覺得肚中的饑餓感減了少許,于是吐了一口氣,道:“三兩銀子能吃多少?你給我看著辦吧!”
說罷,她把褡褳往桌上一放,發(fā)出了“當啷”的脆響。
伙計看了看褡褳,賠著笑容道:“三兩銀子可不少了,我看姑娘只有一個人,便燉一盤香菇火腿雞,再配上三四個炒菜,如何?那也花不了一兩銀子?!?/p>
秋千千點了點頭。
她想:“也好,多下的錢,我也可以買點東西送給段叔叔作見面禮?!?/p>
伙計恭聲道:“姑娘稍候?!北戕D(zhuǎn)身離去了。
看來這飯莊的廚子手藝還不錯——當然,也可能是秋千千真的太餓了,反正她是一口氣吃下了三碗飯!
這個數(shù)目,對她來說,不是絕后,也是空前了。
坐在這個飯莊里,可以看到門外的大街。但秋千千卻一直未看到牛二回來,直到她吃完了飯。
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飽嗝——這個動作對秋千千來說,是從未覺得有何不文雅之處的,她一直生活在囚島上,有些東西根本就不需要顧及太多。
她要了一杯茶,漱了漱口,然后道:“小二,結(jié)賬!”
伙計顛顛地跑了過來,彎腰道:“一兩銀子還得找你三錢。”
秋千千點了點頭,便將褡褳打開,去掏銀子,當她的手抽出來,攤開時,她的眼睛與伙計的眼睛同時瞪大了。
她手上抓的根本不是銀子,而是三塊小石頭!
銀子呢?
秋千千趕緊又伸手去掏,掏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卻又是一文不值的東西!
最后,她把褡褳全都翻了過來,卻未見到任何銀子!
伙計的臉色便不好看了。
秋千千的臉色也不好看了,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牛二把那銀子放進褡褳的,怎么又會平空消失的呢?
伙計冷冷地道:“姑娘,你慢慢找吧,只要真的能找到,我有足夠的耐心等!”